第6章 龙江船厂（永乐二年三月）

龙江船厂的桐油味熏得人目眩，我蹲在舵楼阴影里削桅楔。这是混进船匠队伍的第七日，虎口的血泡早磨成硬茧。监工刘把总的藤鞭抽在樟木上：“卯时三刻要上漆，误了郑公公的宝船，拿你们填龙骨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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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选料**

料场的百年巨木堆积如山，我跟着老匠人辨识“龙骨三材“：杉木作底，柚木为肋，最金贵的是暹罗铁力木。这是郑和从南洋带回的异材，永乐帝特旨“凡私藏寸木者，斩“。

“愣着作甚？“刘把总踹翻我背的锯末筐，“去试水舱！“这是船匠最怵的活计——钻进密闭舱室验漏，每年都有匠人憋死其中。

舱底的水渍纹路让我汗毛倒竖：这艘新造宝船的吃水线，竟比常制低七寸！《龙江船厂志》载，宝船规制“长四十四丈，深一十二丈“，但此舱结构显然多出暗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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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暗格**

我用刮刀撬开船板夹层时，霉味里混着火药气。二十个铁皮箱用油布裹着，箱面烙着内官监的飞鱼纹。撬开箱锁，里面是叠成方胜状的舆图，标注着占城至天方的航线——但最西端竟画着红海外的陌生岛屿，旁注“建文龙潜“。

舱外突然传来闽南腔的喝骂：“扑领母！哪个在动官货？“这是船厂提举太监的贴身侍卫，专查私贩船材。我将舆图塞入裤裆，抓起麻丝堵住撬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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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验船**

宝船试水典礼上，郑和的织金蟒袍刺痛双眼。他手中罗盘镶着猫睛石，指针却永远偏向西南——后来我在《瀛涯胜览》手稿里得知，那罗盘底下藏着磁石，专为误导番邦海图。

“赏工匠酒肉！“郑和的笑声里带着杀气。我分到半碗掺水的绿蚁酒，碗底沉着黑渣，这是丐帮辨毒的“试银沙“。果然，领头的船匠喝下不久便口吐白沫——他们要灭口知晓暗格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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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逃杀**

我撞翻酒坛往船坞跑，身后追兵的弩箭钉入樟木。跳进刨花堆时，摸到把淬火的船钉，这是匠人防身的“透骨钉“。翻过船厂东墙的刹那，墙头蒺藜扯破衣袖，半幅舆图飘落却被个瘸腿工匠接住。

“想要图？拿命换。“他亮出腕间的六瓣梅花烙——净街虎的暗桩竟混进船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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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梅桩**

我被逼到船材库死角，瘸子狞笑着甩出链镖。这是锦衣卫的“黑心链“，镖头带倒刺，中者剜肉见骨。我抓起生漆桶泼向木窗，阳光透过漆膜聚焦起火，这是《天工开物》记载的“漆镜取火术“。

浓烟惊动料场守卫，瘸子被迫收链后撤。我趁机攀上晾晒的帆索，却见郑和亲卫正架起佛郎机炮——他们要焚船灭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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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焚舟**

宝船在落日下燃成火塔，我蜷在运灰马车里逃出船厂。舆图的墨迹被汗渍晕开，显出新线索：红海岛屿旁注着小字“癸未年冬至，帝舟南渡“。距郑和首航尚有两年，建文旧党竟早备好海外巢穴！

夜风送来江水的咸腥，我嚼着偷藏的船匠面饼，盘算如何混入下西洋船队。这饼掺了太多麸皮，却比秦淮河的观音土粥金贵百倍——在永乐二年的南京城，知晓秘密的乞儿，比宝船上的老鼠还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