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锡岛烟云（永乐四年五月）

锡矿坑底的积水漫过膝盖时，我攥着铁镐的手掌已分不清血水与锈水。娜迦的斗笠在十丈高的矿洞口晃成一点白，像极了那年秦淮河上的纸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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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矿奴悲歌

**卯时·下矿**

监工的牛皮鞭抽裂晨雾，三百矿奴的锁链声惊飞丛林的犀鸟。我佝偻着挤进升降竹笼，身后马来少年的断指蹭在背脊——昨夜他偷舔锡粉止疼，此刻瞳孔正扩散成将死之人的灰白。

“汉狗看什么！“暹罗监工踹翻我的矿篓，篓底暗藏的锡锭滚落。这是要送给佛郎机人的样品，棱角处刻着工部军器监的梅花印。娜迦在悬崖藤蔓间朝我比划暗号：三条横线代表佛郎机战舰已至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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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巫医秘术

**辰时·毒瘴**

矿脉深处的蓝火忽明忽暗，老矿工阿吉的尸斑爬上脖颈。土著巫医玛哈颂摇响人骨铃，将蜈蚣塞入死者七窍：“山神的祭品，要带够阴间的路费。“

我趁机摸走尸身怀中的锡片，上面潦草刻着“河口第三礁“。这是汉人矿工的密语，三年前被卖到锡岛的宁波盐枭说过，礁下藏着建文旧臣的逃生船。

“外乡人想逃？“玛哈颂的骨刀抵住我喉结，她脖颈的蛇形刺青与娜迦腰间的疤痕如出一辙。腐臭的呼吸喷在耳际：“那汉女是暹罗王室的诅咒之子，她母亲的血染红过锡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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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身世惊雷

**巳时·暴雨**

娜迦在榕树洞煮着蝙蝠汤，火光映亮她后颈的莲花胎记。我递上沾血的锡片，她的银匕首突然刺穿树皮：“你见过玛哈颂了？“

暴雨倾泻如注，她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的箭疤：“永乐元年，郑和的使船射杀我母亲时，这疤就开始发烫。“树洞外闪过佛郎机火枪兵的红斗篷，娜迦的眼泪混着雨水流进陶罐：“他们说母亲是建文帝的采女，可我只记得她唱过的扬州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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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矿难真相

**午时·塌方**

矿洞深处的呜咽声像极了南京城墙的鬼哭。阿吉的尸首突然抽搐，玛哈颂的咒语在岩壁间回荡：“锡矿要吃够九十九个汉魂才肯吐真金！“

我护着断腿的潮州矿工老林，他的粤语哭腔撕开裂隙：“哪有什么锡矿...他们在挖前元的海防炮...“塌方的碎石间露出半截铜炮，膛线磨损处刻着“至正二十三年大都造“，正是当年对抗红巾军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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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佛郎杀机

**未时·火铳**

佛郎机人的红鬃马踏碎溪流时，娜迦正用树藤给我包扎伤口。河口突然传来连环爆响，郑和的宝船升起狼烟——那些佛郎机战舰的甲板上，赫然架着应天府军器监的新式火龙炮！

“明人在试炮。“娜迦嚼碎止血草敷在我肩头，“三天前他们用矿奴试射，肠子挂在椰树上晾了半里。“她的银牙咬破下唇，血珠滴在刻着“河口第三礁“的锡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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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生死抉择

**申时·暗礁**

我们潜到河口时，咸水正冲刷着锈蚀的炮台。娜迦的匕首撬开礁石缝，建文朝的青龙旗裹着海蟑螂滚落。逃生船早已朽烂，舱底却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尊铜炮——炮膛里的锡弹印着工部密纹，正是南京城墙防务的制式。

“他们要造反...“我摸着冰凉的炮管，突然明白郑和舰队出现在锡岛的真正目的。娜迦的银发在咸风中散开：“三日前我在佛郎机营地，看见你大明的官在教红毛鬼填火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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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烈焰焚心

**酉时·背叛**

玛哈颂的火把扔进炮台时，郑和的帅旗正在港湾升起。老林瘸着腿扑向铜炮：“不能烧！这是咱们汉人的...“佛郎机人的铅弹穿透他胸膛，血雾中飘着半张潮州童谣的残页。

娜迦将我推入海沟，她的银匕首在暮色中划出弧光：“记住，我母亲叫徐妙锦！“当这个名字随着炮台炸成碎片时，我终于想起《金陵岁时记》的记载——徐妙锦，建文朝兵部尚书之女，永乐元年投秦淮河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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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余烬新生

**戌时·潮生**

我们在漂浮的船板上随波逐流，娜迦的银发缠着带血的绷带。她摸出半枚锡片，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建文二年的年号：“母亲留给我的嫁妆...“

佛郎机战舰的残骸在身后燃烧，郑和的宝船正在收缴战利品。我掰开她紧攥的拳头，将锡片熔成的指环套上她无名指：“从今往后，你是徐妙锦的女儿，不是锡岛的鬼魂。“

咸涩的海风裹着硝烟味，娜迦的体温透过湿衣传来。当第一颗星子亮起时，她哼起了记忆深处的扬州小调，曲调竟与当年秦淮河上的夜泊船歌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