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马粪车
去往武安县的山间小路上，一黑一棕两匹马，拉着破旧的双辕平板车，吱呦吱呦的缓缓前行。
马儿化了妆，头上挂着两个驴耳朵。
张晋则是特意穿了一套打满补丁的青衫。
半躺在平板车的前沿，身体随着车辕左摇右晃，两手托着后脑勺，百无聊赖的凝望湛蓝的天空。
后面跟着两个葫芦谷马场的马夫，都是已经养好了伤的义军，一个叫跳虎，一个叫栓柱儿。
在后面捂着鼻子，不肯坐车，因为车上散发着一股臭气。
跳虎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发问了：“头儿，咱们不是去武安县招兵买马吗，拉马粪干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马粪是好东西啊。”
“难不成您想用一车熏死人的马粪换几匹好马?”
张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忽然感叹起来：“说起好马，当年我有一匹与众不同的马。”
“怎么个与众不同?”跳虎和栓柱儿都被激起了好奇心。
“那匹马不吃草，隔三差五的喝点水，也不休息，需要的时候就拿来骑，速度快极了，一个时辰狂奔二百里地，不带喘气的。”
一个时辰二百里……天底下有这样的马吗，这怕不是一匹千里马吧，跳虎问：“这马叫什么名字?”
“雅马哈。”
跳虎和栓柱儿从义军转到了马场，什么都不懂，听监正大人说到一匹好马，暗暗记在心里。
期望将来有一天能碰见雅马哈。
正想问问那匹名叫雅马哈的马长什么样，忽然听见前面的山林里传来怪异的鹞子声。
说是鹞子又不像，更像是某种暗号。
跳虎早就听说武安县一带不太平，怀疑是山匪，过去询问张晋，要不要掉头抄小路。
张晋漫不经心的瞟了眼山林，说不用，接着走就是了。
慢行二里。
一颗焦黑的老槐树，横亘在通往武安县的土路上，看样子像是让雷劈了，刚好挡住路。
两个扮作农夫的山匪，大喇喇的坐在一旁的树墩上，拎着铮亮的斧头往地上劈，耷眉小眼儿在他们身上直打转。
两旁的山林静的出奇，连鸟叫也听不到。
跳虎和栓柱儿一左一右冲上来，护住张晋左右，低声道：“栓柱儿，咱们的大环刀放哪去了?”
“马粪底下埋着。”
跳虎差点吐血：“兵器放到马粪底下干什么?没看见前面有山匪吗，快把大环刀取出来。”
“张监正让这么干的。”
说话间，他们的马车已经让扮作农夫的山匪拦住了，那些人扛着板斧，站在马车一侧，跟他们讨彩儿。
“对不住了几位，山神震怒，嫌各位路过的爷没有个高低眼力价，把这路给封住了，不孝敬一二的话，山神不给开路。”
官家北狩，金兵乱国，各地兵荒马乱，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居然还有打着山神的旗号来打劫的。
然而跳虎和栓柱儿是都统制麾下的义军，岂会听他们胡诌八扯?
扭头就去扒马粪，找武器开干!
张晋懒洋洋的从马车上坐起来，回头喝止他们，波澜不惊的跟那二位搭话：“太行山也有山神吗?”
瘦竹竿似的山匪扛着斧头，耀武扬威的回道：“要教你知道，这太行山上有一位山神托生的山公将军!”
“哦，是吗?”
张晋笑着问：“久仰久仰，敢问二位，这山公将军是金人还是汉人?”
竹竿山匪想也不想就说：“那当然是汉人了，山神托生的怎么会是金狗?”
“既然是汉人，又有这般神通，为何不去营救官家，官家就在大名府，想来你家将军是山神托生，一个雷劈死完颜宗望，就大功告成了吧?”
落草为寇不是光彩的事，说出去丢人，这些山匪就给自己找理由，吃饱了就变身义军，营救官家。
这心思让张晋摸准了，一句话噎的回不了嘴，愣在了原地。
后面的胖山匪脸皮厚一些，推开同僚，用板斧指着张晋：
“大名府说去就能去的吗，你先捐些钱粮，我们再去，车上是什么……”
说罢推开张晋，查看平板车，车后面铺了黄稻草，扒开稻草，差点没熏死。
还摸了一手马粪。
那山匪气急败坏的撤身让开，看看手里的马粪，又看看满身补丁的张晋：“你拉一车马粪干什么?”
张晋彬彬有礼的一笑：“好教军爷知道，马粪干了也是能生火的，家母体寒，准备回去弄个火炕，要不我也给山公将军孝敬一个?”
“孝敬个屁，臭死了，走走走，赶紧走!”往他身上搜了搜，啥也没搜到，又见他打扮的寒酸，直接放行了。
跳虎和栓柱儿搬开路中间的大树，赶着马车上路了。
那俩山贼在后面发着牢骚议论：“三天不开张，开张头一天碰见个拉马粪的，真晦气。”
“你看他们赶车的把式，是不是两匹马?”
“那明明是两头驴，耳朵老长了，你眼瞎吗?”
“虽然矮墩墩的，但是看着有点怪……”
议论声渐渐远去，张晋招呼两个亲随上车，挥起马鞭，加快行程，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跑出了山匪地界。
来到武安县，张晋把马耳朵上的毛套摘了，揣入袖兜里，回程的时候说不定还能用到。
至于马粪，拉到附近的乡间，送给一位耕田的佃户，藏在底下的珠宝首饰和兵器，到附近的河里清洗干净。
顺便把平板车刷了刷，饮马喂草，干干净净的进县城。
跳虎和栓柱儿这才知道，一切都是他事先计划好的。
他虽然不会武艺，脑子瓜倒是九曲十八弯，兵不血刃把山匪忽悠走了。
栓柱儿悄声说，这位监正大人不简单，跳虎不以为然的摆手：
“费那个事干嘛，咱们可是八字军，提刀就能砍了他们!”
“两旁的林子里那么安静，说不定藏了其它山匪，要是再出来几个，咱俩不一定能保护监正大人周全。”
跳虎不想承认自己不行，指着那山头：
“什么山公将军，他们也甭得意，迟早报给王都统，平了他们的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