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后山自杀
这顿晚饭,江流就陪着父母,聊些家长里短。往后的几天里,也大致如此,他尽可能的一如往常。
只是,会趁着父母外出时,跑出去买些东西。趁他们在家时,跑去后山清下杂草,挖下土坑。
转眼间,便到了农历七月十五这一天。
这一天,按照江流村里的习俗,各家除了在宗祠祭拜祖先,还会在自家门前的村道上摆上祭桌,备上一些带着金箔的纸钱和食物,祭拜路过的孤魂野鬼。仪式结束后,金箔纸钱自然也会烧掉。
今年和过往不同,是江流去买的金箔纸钱,他买的量有些多,纸钱的量足以称得上是一笔“巨款”。但门前的祭桌上,却只有很小的一部分。父母过问原因,江流只是解释之前去后山单独祭祖,已经全部用了。
按照村里的说法,七月十五晚,鬼门开,闲人避让。
因此,这一晚各家各户,都会待在家中,不会出门,江流家自然一样。
这一晚,江流在客厅中等着父母亲回房睡觉,再稍稍多待了会,才关了灯,假意关上大门,回房睡觉。
实际上,他却是出了大门,朝着后山走去。
上了山,从一处草丛中,他翻出了这些天准备的东西。一个铁桶,面上是一大袋的金箔纸钱,底下是一大瓶的XXX农药,还有那两个硬盘。
江流提着桶,找到了这些天他给自己挖的土坑,一屁股坐在里面。
土坑不深,位置他精挑细选过,从这里能望见自己的家。看见家里没有灯光透出,他心安不少,随手从兜里掏出烟,点了起来。
从知道自己是中晚期开始,江流就没想过要继续下去了。小时候,往返医院的日子,他已经受够了。不想人到中年,还要继续这样的生活。也不想把自己的积蓄投进这个无底洞中,如果运气不好,还得压榨父母和弟弟的积蓄。
他不想成为拖油瓶,更何况,自己一向运气不好。
他将所有的积蓄存在一张卡里,钱不多,但应该够父母养老。
至于,自己想说的话,都写在一封信里,和卡一起放在自己房间的桌上。
除了父母至亲,他没什么想向这个世界诉说的。不多的好友,他设置了延时一年的邮件,说了声再见。
此刻,面向死亡,他并没有太多的恐惧。
他只是想趁着自己还能决定的时候,选择如何去死。
他想过更为柔和的死亡方式,但更怕被人抢救过来,成为更麻烦的累赘。
作为一个普通人,他这一生,无法改变太多,大部分时间只能随波逐流。正如自己的名字,江流(儿)。
没有唐僧的命,却取了这样的名。
“也该上路了。”抽完了一根烟,江流低声念叨了一句,站起了身。
他用脚边的石块对着两个硬盘重重砸了几下,接着将铁桶架在坑沿,把一沓纸钱点燃扔了进去,看着火光逐渐变大,将硬盘扔了进去。
这个举动有什么特别的意味或者意义吗,其实没有。
这只是江流的恶趣味,硬盘里其实就存过一些小电影,数量不多,压根就没这种必要。只是,他自己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要死了,一定要这么干,没想到在此刻居然成为了某种执念。
江流原本的计划,其实非常简单,就是趁着七月十五这晚,没人外出活动时,在山上喝下XXX,尽可能安静地死去,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但帮家里买金箔纸钱时,突然觉得用这些,物理超度自己的硬盘,好像也挺有意思。
看着燃烧的火光,和桶里腾起飞散的纸灰,江流突然想起以前舅舅给自己讲过的一个故事。
村里一直有个志怪说法,就是七月十五这天,街上燃烧后的冥纸灰当天是不能清扫的,得等第二天才可以。理由是,这一晚孤魂野鬼,会过来取用冥币。
他们过境取用时,街上就会有纸灰翻飞。这也是村里老人不让人在这一晚出门的原因。但村里的叛逆青年,都不吃这一套。
青年时期的舅舅,就是其中一个。十八九岁时,一个中元节的夜晚,他趁着家人没留意,就跑去朋友家胡混。说是胡混,其实也只是几个年轻小伙偷喝点小酒,吹吹牛皮。
那一晚,他们喝的不多。不到半斤酒,四个人分着喝。喝完回家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他当时拿着手电筒,一边抽烟,一边四处张望。虽说不信志怪传说,但孤身走在路上,又是中元节的夜晚,他多少还是会有点疑神疑鬼。但走了大半的路程,见不到什么灵异,也没有传闻的阴风阵阵,也就慢慢放下心来。兴许是带着点酒劲,他走着走着,忍不住嘴上咕哝了句,哪有什么孤魂野鬼,都是老一辈骗人的话。
话音刚落,无风的情况下,一片纸灰从眼前突兀掠过,把他吓了一跳。刚想开口怒骂一声时,却发现手电筒的光,穿不透身前的黑暗,村路也不见了。没过几秒,手电筒的光能照亮的地方,越来越小,似乎有一个高大的黑影正向他迎面走来。他被吓到了,正准备转身逃跑,却感觉到有人,从背后摁住自己的肩膀。
他僵硬地扭过头,发现那是一个又高又长的黑影,一手搭着他的肩,一手伸着,似乎想跟他要点什么。
他愣了愣神,鬼使神差地拿出烟,点了几根,蹲下来放在脚边。
烟刚一放下,他就觉得肩膀一松。
没等他接着做出其他动作,地上的烟骤然短了一截,像是被人恨恨地抽了一口。见状,他忙不迭地将烟盒中所有的烟全部抽出,准备一一点着。趁着点烟间隙,偷瞄找着回家的路。
他用眼角余光瞄见,原来消失的村道,又出现在眼前。见此,他急忙把手中的烟攒成一把,用火柴一次点着,接着往地上轻轻一放,便再也顾不上其他,低着头冲着家的方向,玩命逃窜。
这就是江流的舅舅说过的故事。时至今日,江流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对此印象深刻的原因,是舅舅每次酒后讲起这个故事时,冲着门外四处张望的慌张神情,以及带着恐惧的低沉嗓音。
江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此刻,不合时宜地想起这个故事。
真假又能如何,他的舅舅已经过世快十年了。现在,轮到自己了。
甩了甩脑袋,江把最后一沓纸钱扔进铁桶里。转身时,忍不住看了眼山下的村道,并没有什么异常。那里只有一盏孤零零的路灯。
“疑神疑鬼。等过会自己死了,说不定也成了孤魂野鬼。那不就是同类了,有什么好怕的。”江流一边摸出烟卷,一边在心里自嘲。
江流坐在土坑抽着烟,望着铁桶的火光,忍不住在心里想道,“也不知道这些冥钱,自己待会能拿到多少。”
他吞吐着烟雾,望着山下的家,有些怅然,有些眷恋。
直到烟丝有些烫手时,他放下了那些恶趣味和杂念,将烟蒂和剩余的半包烟,还有手机,都扔进了铁桶。
拆开了农药包装,忍着恶臭和恶心,江流一口口地往嘴里倒。这真的很难,刚喝下一点,他就反胃地想吐出来。但硬生生忍住,一口口地往下咽,直到食道和肺部有灼痛传出,他才停下动作。
随后,拿出准备好的毛巾,堵住了自己嘴巴,避免吐出来。
余下的时间里,这个后山无人知晓的土坑里,有个身影在里面翻滚,挣扎。
眼泪和鼻涕混着泥土沾在他的脸上,伴着呜咽哀嚎。
没人知道他在叫嚷什么。
铁桶里的火光熄灭时,他在土坑里刨、爬、翻,就是没有起身。
夏风吹过,纸灰翻腾而起时,他如同蛆一般,蠕动...
村道灯光熄灭时,他还在动弹,像曲着的虾,抽动....
当清晨的微光亮起时,他不动了。
浑身满是尘土...
坑里尽是挣扎的痕迹...
江流年少时见过这样的死法,在心中留下很深的恐怖,但他还是选择这种方式。
这一夜的呜咽哀嚎,从头至尾,只有三个字,那就是,我不服......
在这样疯狂的痛苦中,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