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女儿出嫁，娘家奔丧（3）
羊栖鸿辛的眼神带了晦暗不明的恳求和无奈，望颜氏的目光遮挡住了他宽大袖子下面颤抖的手。
颜氏左右看了眼周围，只能悄悄拒绝了这个请求，漳雯玉转头看到母亲的棺椁，她安静躺在里面。
漳雯玉心里暗想，若是阿母还在，太翁一定很高兴，或许阿姊就不会成这副模样，一股风尘，一股让男人不知不觉坠下深渊的气息感觉，太诡异，太让人难以描述的不适感觉，爬上她的心头甚至！骨头里，眼神坚定的盯着漳雯清身上。
漳雯清察觉到自己阿姊的目光，轻轻点头一笑，继续跪在阿母棺椁旁哭泣，可在漳雯玉眼里，这样的眼泪有几分是真的？
漳雯玉起身直接把漳雯清拉出屋子，让她离开阿母的灵堂，目露凶光瞪着漳雯清
“你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
“阿姊，我也想替阿母尽孝，你这样外人如何想我？”
“外人不会说到你什么，我会替众人面前给你个说词，你回去吧。”
“这样？不好吧？”
漳雯清抬头察觉漳雯玉不似做假，句句话里倒都是真切，但又不敢真的这样走了固然不好，但是不走，自己这长姊一定会让她为难。
眼光一瞥看到了釵珠，一下松开的笑了，客气的行礼道
“哪？阿姊就先回去了，若有什么事，可以让人去万寿堂找我。”
洪闿从灵堂出来看到姊妹两个人在树下说什么，等到漳雯清走了后才上前道
“刚刚瞧你出去，你们在聊什么？”
漳雯玉看得漳雯清离开的背影，情绪复杂中叹口气
“没聊什么，只是或许我们的姊妹情义，在阿翁带走她的时候，就一刀两断了吧？”
“何出此言？”
洪闿扶着漳雯玉到侧屋旁边的水亭去小坐，夫妻两个人屏退了身边人，慢慢散心，长廊幽静只剩下承西院的正厅丧仪的哀乐。
“你们姊妹似乎很生分？”
“她自出生就在大母身边养大，与我和阿兄们都不熟悉，这些年她跟着大母身边，可是并无门阀大族的规矩体统。”
“我不知这些，不过也无需知道这些。”
“起风了，回去吧。”
“当年我阿母，因为她受了大罪，后来被阿翁所弃，困于淓斐阁自生自灭，她被带去了万寿堂，给大母阿翁抚养到如今，明明是一个五年年岁的孩子，但与这个门阀不同的灵窍之性，不知这些年大母如何教养，只是…”
“只是诡辩狡诈，非她该有。”
洪闿想起漳雯清的样子皱眉道
“不管如何，你阿翁决定了，我们也无可奈何，以后的路还长，希望她可以和你一样顺遂无忧。”
“谢谢你。”
二十四日后，羊栖氏棺椁准备起灵当日，廑州的柏阳彺氏，柏溪何氏与各门阀大族齐聚一堂。
望着棺椁合上的一刹那，漳雯玉冲上前推开众人，扑在羊栖文渝棺椁上，拦住要钉下钉子的小厮。
“不要！”
“阿耶，阿耶让女儿和阿母再说说话好吗？”
颜氏赶紧拦下漳文澔，让他把人都领出去屋里，自己陪着漳雯玉身边，望了一眼洪闿。
“随吾把这正堂里面的纱松开，让她和她阿母再说说话吧。”
洪闿点点头，两个人把纱松下时，颜氏递给了漳雯玉一把短刃。
颜氏带着洪闿离开明堂，看到漳椻凱时，郑重跪下磕头。
“原谅玉儿此举，她只是太过思念阿母。”
“阿翁，家妻此举情有可原，您莫要为她生气。”
洪闿替漳雯玉说话的时候洪氏家主正在一旁看得这一幕闹剧，低头盘算着什么，豁然想明白，也上前一步，大方而谈
“小孩子思念阿母，漳氏家主大人有大量，不会怪他们小孩子这个行为，更何况新妇雯玉，是闿郎的妻子，自然夫妇一体。”
颜氏准备说什么时候，颜氏的阿母鹤啫氏道
“这个孩子因为孝心而鲁莽，但到底是嫁出去了，若是有错，洪家会去罚她，您再气，也给过了今日后让她回来给您赔罪，您那时罚她也是一样的。”
大家不少是羊栖氏的至亲联姻故交，漳椻凱脸色紫青，一口气憋心里，冷冷哼笑一番转头离开。
大家面色各异，过不多会又恢复如此，漳雯玉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绸缎包裹的东西。
走到羊栖鸿辛面前，递了出去
“阿母的头发。”
羊栖鸿辛望着手里的包裹，望着漳雯玉，闭上了眼睛，缓缓才睁开眼睛，一个人痴痴走出灵堂。
颜氏望着这个，转头和大家道
“大家等下到照徽堂小聚，羊栖氏的棺椁将由漳氏指定的族亲一道送去白觉山中。”
当她望着小厮把棺椁抬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福礼而送，而亲者跪地目送棺椁一步一步离开。
漳燿龨替众人道
“息妻此去，大家也是悲伤之至，吾漳氏也是伤心已久。”
“这些日子耽误各位前来奔丧仪之事与吊唁辛苦，吾待照徽堂设下宴席，大家素斋一顿，表示感谢。”
“无妨的，羊栖氏与漳氏的姻缘，也是多少大家所羡，先夫人所逝，想必，漳氏与羊栖氏的恩亲不会就此断灭。”
漳燿龨一语双关看得面前的人
“当然！”
“羊栖氏留下的儿女，漳氏会更加寄予厚望，以报羊栖氏于漳氏这些年嫁入吾家的情义。”
不少人知道是漳氏高攀羊栖鸿辛的长女，不过两个人情义深厚时就有了这个婚约，尽二十年多，羊栖氏在天子脚下，一个在廑州，各是富庶一方的门阀氏族。
“都移步照徽堂吧。”
漳椻凱在万寿堂里面早过了气性，看得妻子又沉默心思，在旁边的晳姈氏，走到身旁坐下，握紧了她的手，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看到羊栖氏的棺椁时，我想过当初的想法到底是对是错？”
“你没有错，咱们需要一个孩子入宫，但是可以入宫的人都是门阀翘楚，漳氏还不够格，更何况幽帝性情乖张，咱们不得不防。”
晳姈氏想起漳雯清乖巧在身边长大的记忆像泉水涌出，起了恻隐之心，漳椻凱瞧见了这个一幕，横下心握紧晳姈氏的手，斩钉截铁道
“不行，必须是这孩子，她的容貌几乎是一绝，这些年让咱们教导之下，早和她其他姊妹断了情谊。”
“若换她人，她只能被弃！”
漳椻凱握紧晳姈氏的手死死掐紧，枯槁的手心满是褶皱，目光像鹰一样盯着晳姈氏。
“来不及了。”
“必须是她。”
“必须是她。”
承西院出去后拐了几扇门到了前院正门处，此时的正门跪满了漳氏的侍女小厮，还有漳氏族人。
漳雯玉跟着棺椁前面，一起出漳府，看到满街的纸扎，廑州门阀世家都设了路祭，一时之间白纸满街，无数奴隶跪在棺椁后面。
“安排了多少奴隶殉葬？”
洪闿随在漳雯玉身边，看到不少奴隶带着镣铐跟随棺椁而行，自堪一句
“当年我亲母薨的时候洪氏用了四十七位奴隶随葬，看你家这些可不止几十？”
“你阿翁这个面子功夫了得！”
“堵了悠悠众口，还让你阿母抬了身份，这些奴隶死了倒死了，你阿母的命再回不来。”
“你似乎很了解我家的事情？”
洪闿笑得转头看漳雯玉眼睛，哪一点点的星辰，一点点的深渊汪洋，漳雯玉重新望前面浩浩荡荡的队伍，指向前面的琅琊原氏。
“她当年也和我阿母一样，只是她熬过来了，而我阿母没有。”
还有她，漳雯玉目光转到前面的另一个方向指向政栖氏。
“她也是，还有她！”
“阿母死前，突然告诉我，说阿翁每隔几年就会在家族里面有些动作，似乎，也好像是在选择一个女孩，到白奡山，要做什么，我不知道…，阿母也不知道。”
“她们都失去过一个女儿，只是都是十岁的时候突然夭折，死因不明，后来就没人记得这件事了。”
“几年前，阿翁就又开始有动作了，这次的人是我阿母。”
洪闿听得这些话，想起一件儿时旧事，当年他的家中一位旁亲的女儿，无故失踪下落不明，几年之后回来，只是一具白骨。
无人知道真实死因，最后她和这件事，在洪氏众人强压下，这件事成了一个秘密，没想到漳氏也如此，这个门阀之间为了权利，多少亲情都可以弃之，忘之。
“别难过了，你阿姊如今，谁也无法挽回料到。”
“对了，我阿姊快走了。”
“我明白，洪氏当年也有过这样事情，选择一个孩子，成为整个家族的棋子筹码，你以后会和他们一样恨她吗？”
“如果是败了。”
“会恨她吗？”
“不知道，或许会，或许会可怜她，但是她是我漳雯玉的阿姊，我想她活着。”
“好，快到白觉山了，接下来的路不一定好走，小心点。”
“漳氏将祖籍卷宗与后人尸骨，葬在这里，又另在尪幽山，另外设衣冠冢，就是防止百年以后有人找到真的墓在哪里，这里与白奡山相邻，而相生相伴，算全了阿母的心愿了吧。”
“阿母，愿您化成天上的灵鹰，飞进白奡山中，可以看到您拼死生下的阿姊！！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