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上的星的主人
喻赠光接过耳机,景引源把音量调大了一些。
一个青年男子站在广场上,他的影子色彩斑斓,肆意流动,最后竟脱离地面,在他身后聚成羽翼。羽翼高约三米,羽毛朝下,翅膀朝上。他走到树下,旁观者也到了树下。羽翼碰到叶子,将其切成碎片。他身边的人,全都后退,不再近距离围着他。
这是第一个片段。
道路上,有人伸手一推,让失控的卡车明显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这是第二个片段。
操场上,一个灰色的人影一闪而过,把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
这是第三个片段。
喻赠光的疑惑不断加重:世间存在极少数超能力者,或者说异于常人的人,但这三个片段并不是超能力者存在的有力证据,因为他们的能力太异于常人了,看起来很不可信。影子变成翅膀,或许是特效,碎掉的叶子、后退的人群或许也是假象。卡车的前进方向改变,可能是巧合。灰色人影高速移动,这固然不是巧合,但它也有可能是特效。假如异常能力者确实大规模出现了,其原因是,“暗”?
新闻放完,景引源把手机拿到一边:“有什么感想?”
在“特效”与“假如”之间,喻赠光选择了后者,他颇费心思地遣词造句:“故事已经开始了。今后,人们的本能可能会不同吧。”
景引源轻轻拍了拍掌:“除了本能,还有生死存亡。”
故事开始,故事发展,故事结束,一切早已记录在案。
9:05,第二节课的上课铃响起,老师没来,同学也不多,两人出校,谈论,分别。
这天上午,喻赠光看了几十条新闻。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有太多人死去,有太多人变得不同寻常。
5月5日傍晚,在苦国(即有苦修习俗的国家)恒河下游某地,河水泛起红光,像流淌的火,水面上方悬着浅蓝色的云,像漂浮的海。水光与云光在空中汇合,充当盒子的上下两部分。
奇景持续了两天两夜,恒河有异状的消息几乎传遍全球,就连远在勤国的喻赠光、景引源也看到了相关新闻。
5月7日黄昏,恒河边上,三千米长的盒子在转瞬之间失去四个表面,只余下上下两面。在上下之间,一座恢宏壮丽的土色宫殿毫无征兆地出现了。有些人完整地录下了表面消失、宫殿出现的全过程,他们把视频放到网上,吸引更多人观看。
当天夜里,景引源看了与恒河宫殿有关的视频。次日早自习前,景引源在校门口拦住喻赠光:“恒河下游有悬浮宫殿。”
“嗯。要是能去看看就好了。”
在景引源和喻赠光讨论恒河宫殿时,已经有人验证了宫殿是有质量的,因为无人机撞在宫墙上,碎了。之后,有人乘坐直升机到了宫殿四周的广场上。
广场上聚集了几十个人,而后,有人带着上级的命令走上台阶、触碰宫门。
门开了。
在门后的院中,庞大的黑色火焰招摇、激荡,在它之中,流动着波澜壮阔的活力。在庞大火焰旁边,飘着七团稍微小一些的火,七团小火颜色各异,都与大火不同。
火中,有声音,传遍苦国。无论人们离火是远还是近,无论听力是好还是坏,他们“听到”的内容都是一样的。
“我是天上的星的主人。你们是地上的星的主人。”
Shiva、Vishnu、Brahma、Shakti、Parvati、Lakshmi、Saraswati……的信徒听到这声音,便高呼“Shiva”“Vishnu”“Brahma”“Shakti”“Parvati”“Lakshmi”“Saraswati”……仿佛这声音从他们而来,而黑色火焰正是他们的化身。仿佛喊声越大,自己信奉的神灵能力越大。仿佛喊这个名字的人越多,黑色火焰越有可能是自己期待的那个存在。
火焰消失,光芒散去,上下两面不复存在,宫殿与广场还在空中。地上,恒河水涌起,与宫殿、广场的地面相接。
后来,人们把“天上的星的主人”称作星主,把自己当作“地上的星的主人”。
5月8日,有八个带着亮光的人到了高原、丘陵、山地、平原、盆地、湿地、河流、湖泊里。他们都是星主,他们各自的光,都能照亮一座大城。
5月9日,星球上有多座城市燃起大火。天火自云层中降下,焚烧核电站、水电站与各式各样的堤坝。水泥、钢铁在顷刻间覆灭,河水、射线在火海中消散。
与此同时,星主在众人面前从容不迫地取走了人类最强大的武器,一半发射到太空,一半分给诸国。
人们这才真正意识到,星主的能力远远超过人类拥有的超能力。
5月10日深夜,八位带着亮光的星主站在世界最高峰向所有人发出宣告:我们是明亮的天上的星的主人,他们是暗淡的天上的星的主人。他们说的话,代表我们,也都可信。
发表声明后,明亮的星主愈发明亮,像灯,像火,像星。他们远离地面,高悬于天际。
在喜马拉雅山脉中,有大约七千团微弱的光飞出。微光在山顶聚集,而后光芒散去,显出大约七千个模糊的人影。
群山之主的代表者之一,喜马拉雅山脉之主圣璨然,告知世人“国与国之间的无形界线,能分隔你们之中的最大祸患”。
众水之主的代表者之一,里海之主在夜色中用多种语言写下发光的字,宏伟壮观的蓝色大字从东边铺展到西边。
在最东边,是用勤国语言书写的文字:“暗”赐给人们新的能力,这些能力能让人们逐渐接近远古时期的荣光,取“接近”的含意,称其为“远古渐近线”,简称“渐近线”。最好不要把与渐近线有关的个人信息告诉别人。有渐近线的人是“渐近者”。渐近者同时得到渐近线和能承载、补充渐近线的物体,把这类物体称为“渐近线实体”。渐近者拥有“渐近域”,渐近域真实存在但不可观测,它有两个基本属性,“域半径”和“域能量”。假设渐近者的身体里有一个无限小的“域中心”,那么从域中心到渐近线能影响的最远位置的距离等于域半径。以域中心为球心、以域半径为半径的球体占据的空间,即为“渐近域”在空间中的范围。在渐近域内运转渐近线,渐近者的消耗更少,渐近线的效率更高。
文字下方有一串网址,如果人们输入网址、打开网站,就能看到更多、更详细的资料。
喻赠光看到了文字,也看到了资料。景引源亦是如此。
在构成土星星环的颗粒中,其中最大的,直径约为二十米。把域半径大于等于十米、小于一百米的渐近域称为“星环级渐近域”,或“一阶渐近域”。把拥有“星环级渐近域”的渐近者称为“星环级渐近者”,或“一阶渐近者”。从得到渐近线、渐近线实体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渐近者就达到了一阶。
公开的事做完后,暗淡的星主离开喜马拉雅山,去做秘密的事。
仅以勤国境内的秘密为例:天山山脉之主载均遥常常和重要人物开会,给他们看许多历史、许多幻觉。每次开完会后,都有一部分人目光呆滞、浑浑噩噩。昆仑山脉之主剧鸿倾在人间游走,记录旧时代里的诸多风景。大兴安岭山脉之主宜朝晖和青海湖之主折心彤在海滩上找到一人,助其建立恒明院……
五月中旬,凭泠高级中学里,一位高二学生能凭空召出燃烧的蜡烛。蜡烛持续燃烧,但蜡烛的高度、质量几乎保持不变。
喻赠光看过那人的蜡烛,也触碰过,他和源同学说起此事:“和自然界里的蜡烛不同,渐近线和渐近线实体很唯心。”
景引源漫不经心地否掉了和“唯心”对立的那个词:“如果是唯物的,人们的域半径、渐近线、渐近线实体就能随意改变了,那就乱了。”
“那倒也是。不知道我们会得到哪种类型的渐近线。”
景引源轻快应道:“肯定是命中注定的能配得上你我的渐近线。”
2020年6月22日,卢兴灿得到渐近线,他迫不及待地向同桌展示他的渐近线实体:“你看我这支画笔怎么样?”
那是一支毛笔,笔尖白色,笔身流光溢彩,璀璨夺目,像是把高温岩浆倒在彩虹里,各种颜色的光汇成一片。
喻赠光盯着毛笔看了一会儿:“不错嘛,这么早就升到一阶了。”
卢兴灿反握画笔,用笔身的一端在试卷上划了一道,卷子上出现了一抹难以言说的绚烂。他用手拂过试卷,绚烂色彩随着他的举动而变动,时而容光焕发,时而无精打采。
“我的染色力还可以吧?”
喻赠光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拍手称赞道:“嗯,厉害啊。到一阶有什么特殊感受?官网上只说了速度增加、力气增加。”
卢兴灿根据自己的亲身体会实话实说:“感受不明显,增加的也不明显。”
“力气增大不影响日常生活?”
“好像不影响,这股力量很自由……很唯心。”
渐近线唯心,这容易理解,毕竟有“暗”做支撑,一切渐近线的起因经过结果都可暂先归于“暗”。人们得到渐近线后,身体素质强化,换言之,这种强化表现在身体上。身体不唯心,但强化却是唯心的?这太匪夷所思。喻赠光说出了他的大胆的推测:“从心中产生的力量?”
卢兴灿对这些事没什么知觉:“不清楚,不排除这种可能。”
到七月初,临近暑假。
渐近者接连涌现,用不着挨个去问,只需在路边停留片刻,就能看见不少人跑得比电瓶车、比公交车更快,显然,这些人都是渐近者。
人类社会的主题悄悄改为了“渐近”,人们用好奇、疑惑的眼神打量着“旧世界”、期待着“新世界”,一些人忧心忡忡,一些人兴高采烈。
7月12日,喻赠光的生日。景引源请他到自己家吃饭,并送了他一个蓝色独角兽电子手表,东西不贵,但功能复杂,防水,发光。
吃完饭后,景引源喊他到卧室,又说到渐近线的事,不过这次换了目标:“冒昧地问一下,叔叔阿姨的能力是?”
“不冒昧。都是些很普通的能力,过目不忘,线条描画。”喻赠光已有半年没见爸妈,但爸妈的能力是什么,他还是很清楚的,对方问起,他便在不撒谎的前提下用最简短、最不准确的语言描述了他所知道的爸爸妈妈的能力。
过目不忘?在这个时代,过目不忘确实只是一项比较普通的能力,但要是在以前,那就很厉害了。景引源想起高一上学期的英语老师说她当老师这么多年就见过一个能过目不忘的学生,上课时她讲完一个单词,那个女生就能背下来一个单词。英语老师用这个例子告诫大家:记忆力不够好,就要多花时间背单词。
“我妈妈还没得到渐近线,我爸爸的能力是控制气压。都不相同。渐近线像人的心一样,种类繁多。”
“如果渐近线从心而来、与心相连,那么所有人都会得到适合自己的渐近线。”
“嗯。渐近线与心相连,听起来公平公正。”
7月17日,放假。在假期里,常有同学在班群里讨论与渐近线有关的事。
八月,这时没有渐近线的人反倒是少数,喻赠光和景引源都“顽固”地保持原状,两人都惊觉不妙,减少了出门的次数。因此,虽然他们都在凭泠县鱼帆镇度假,离得很近,但并不经常见面。
8月17日,景引源的生日。喻赠光送出渐变色磨砂星空水杯,这次两人都没再提起渐近线。于是便知,你我的渐近线仍是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