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烏爾鎮的蹂躪劇」的後續
「……希雅。那個,該怎麽說,這次你幫了大忙,雖然有點晚,不過……謝謝你。」
「………………你是誰?」
即使有些難爲情,始仍是忍耐著向她道謝,結果得到的卻是驚愕的表情和那樣的回答。始的額頭上青筋暴現,但若說這是自作自受,確實也是如此,因此他忍了下來。
「算了,就算你表現出那種態度也是沒辦法的事……就算這樣,這次的事,我真的很感謝你喔?」
希雅凝視著始,這次始確實地看著她的雙眼,對她說:「謝謝你。」
聽到始這麽直接的道謝,希雅就像是全身受到電擊一樣,身體不住顫抖,隨即像是靜不下來般坐立不安,視線激烈地到處遊移,臉頰染上紅暈。兔耳一會兒往這邊動了動,一會兒又往那邊動了動。
「那、那個,不,沒什麽大不了的啦,用不著爲了那種事情道謝呀……真、真是的,始先生是怎麽了?這麽突然。你這麽說,人家不就會很難爲情嗎………………嘿嘿。」
看到希雅既難爲情又害羞地扭動身體,始微微一笑,向她詢問先前有點困惑的事:
「希雅,有件事我有點好奇……爲什麽那時候你會毫不遲疑地沖出去?你跟老師沒說過什麽話吧?我不覺得你們的感情有好到可以挺身相救……」
「因爲她是始先生在意的人呀。」
「……只有那樣嗎?」
「?是呀,就只有這樣喔~」
「……這樣啊。」
希雅圓睜著雙眼,始則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
確實,愛子對始而言可說是恩師,其存在的意義跟其他同班同學不同。如果她過世了,始會受到相當大的沖擊;若她活著,始能夠坦率地覺得真是太好了。
然而,始不記得自己有在言行申明示過這一點……不管是月也好,希雅也罷,始的心情似乎都瞞不過她們,代表她們就是這麽爲他著想吧。雖然早就明白,不過始重新體認到,她們對自己真是不可多得的同伴。
這下子不用月提醒,始也覺得該用某些形式回報希雅,因此詢問依然在難爲情的希雅:
「希雅,你有什麽想要我爲你做的事嗎?」
「咦?想要始先生做的事……嗎?」
「對,該說是謝禮呢,還是獎賞呢……大概就是那類的東西啦,可是當然要在我的能力範圍內喔?」
聽到始突然這麽說,希雅有些困惑。因爲她覺得自己只是做了身爲同伴該做的事,因此想說會不會太誇張了。只見希雅苦惱地發出低吟,若無其事地看向身旁的月。月則是露出溫柔的表情注視希雅,對她點了點頭,用視線告訴她,這是始感謝的心情,只要坦率地接受就好了。而希雅明確地領會月的意思,在稍微思考之後,露出傻笑,對月點了一下頭,再將視線轉向始。
「那麽,請收下我的第一——」
「駁回。」
希雅的願望馬上遭到駁回,她不禁冷冷地看著始。
「……爲什麽呢?不管怎麽想,這應該都是進入嬌羞期的瞬間吧?沒錯吧?請始先生察言觀色一下呀!」
「我說過要在『能力範圍內』吧?」
「這完全在始先生的能力範圍內吧!嗚嗚……可惡……」
「不,這沒什麽好哭的吧……你,這個嘛,我把你當成重要的同伴,可是戀愛方面就……要我抱那樣的對象實在有點……」
「……嗚嗚……始先生是膽小鬼!」
「……喂。」
「沒種!有少女心的膽小鬼!沒志氣!悶騷色狼!」
希雅原本以爲該來的時刻終于到來,面露喜悅之色。不過,正因爲期待愈大,所以失望時的憤怒也就愈激烈。她將至今爲止所有的不滿全部一次發泄,哭哭啼啼地痛罵始。後座則是……
「噗呼……竟然說殲滅數萬規模魔物的男人是……膽小鬼……噗呼。」
「主人意外地純情呢,沒想到你竟然還沒和主人發生關系……被奪走後面第一次的妾身還領先一步了呢……」
……傳來如此內容的輕聲細語。始一瞬間認真地考慮把這些家夥轟出車外,不過不知爲何被身旁的月用責難的眼神注視,始只能強行忍住。
然後,始臉頰不停抽搐,再度與希雅對話,並在心中發誓,之後要好好教訓威爾一頓。至于另一個聲音……因爲不想理她,所以擺一邊去。
「希雅,再降低一點難度啦,除了那個以外的話……」
「……始,不行嗎?」
不知爲何,月也幫忙助攻,希雅窩囊地喊著「月小姐~」,抱住了月。
月明顯容許始抱希雅,最近月真的很寵希雅。始本來以爲是因爲她們友情深厚,不過總有一種月好像變成姊姊,在照顧令人傷腦筋的妹妹的感覺,而且是相當重度的妹控。
希雅被月抱在懷裏,她的兔耳似乎在說「情勢好像變得不太尋常?」,轉向始。
「……始。」
「……始,對不起。可是希雅也很重要……我希望你回報她。所以在鎮上陪她一天……好嗎?」
「月小姐~」
月依舊爲了希雅拜托始。對于撫摸著自己的頭,幫自己說話的月,希雅像是撒嬌似地用臉磨蹭她。始看到那個樣子,面露笑容回答:
「那種小事的話,不用你拜托也沒關系啦。再說,即使是月來拜托,希雅的心情也很微妙吧?如果希雅自己跟我說,那種小事我也可以陪你呀。」
「始先生……不,我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只要能生米煮成熟飯,不管怎樣都好。」
「……你這家夥真是……」
「不過,目前看起來還辦不到那個,總之就先用約會來賺取好感度,將就一下吧。抵達弗連後,你要帶我去觀光區喔?」
「好,我明白了。」
始本來打算用暗示,再次傳達只有月是特別的存在。但希雅明明有聽懂,卻依舊不屈不撓。盡管始露出複雜的表情,仍然心想「算了,就順希雅的意思吧」,于是答應了約會的請求。
始自己也認定希雅是重要的存在,因此他並不是被月拜托才無奈答應,而是想回報希雅的努力,真心答應的。一旁的希雅發出喜悅的歡呼,月則是露出溫柔的表情,撫摸著希雅的兔耳。
「這個疏離感是怎麽回事?我的心情好像是誤闖一家團聚的無關人士。」
「唔、唔~嗯,這種放置PLAY完全興奮不起來……只會感到寂寞呀……話說,差不多要有人理妾身一下了吧?讓妾身加入吧?」
前座的人卿卿我我、和樂融融,讓後座的威爾露出不自在的表情。另外,明明沒有叫她來,缇奧卻不知何時坐上貨架,從連接貨架與車內的窗戶將頭伸進去,從剛才就有一搭沒一搭地參加對話。
盡管在戰鬥前就拜托始帶著她旅行,結果別說是置之不理,甚至被他們遺忘。缇奧便急急忙忙跳上已經發動的布利捷的貨架。然而,對于這種殘酷的對待,她卻興奮地喘氣,探頭窺視車內。看到缇奧的樣子,車內的人都受不了,于是決定當她不存在。
當然,當初始想要把她甩下車,學某狂野飙速的電影,使出危險的飄車技巧。缇奧卻活用所有魔法,死也要攀在車上,似乎還愈來愈興奮,陷入恍惚的狀態。因此始決定不管她。愈是理會變態,就只會讓變態更高興。
缇奧在沒有人理她的狀況,原本還因放置PLAY感到興奮。然而,聽著始他們的對話也開始覺得空虛,甚至直接要求衆人理會她。
即使如此,所有人還是毫無反應,缇奧便想從連接貨架與車內的窗戶爬入車內。黑色的長發垂下,緩緩侵入車內的模樣,宛如某怪談的貞○小姐一樣。
此景實在太過詭異,威爾無法視而不見,「唔哇!」的驚叫一聲,退到窗邊。聽到他的叫聲,始他們也望向後座。
「嗯?嗯~卡、卡住了,胸部妨礙到我……進不去。抱歉,威爾小弟,你可以拉妾身一把嗎?」
受到擠壓變形,比希雅更大的巨大胸部卡在窗框。缇奧手腳不停掙紮,向威爾伸出手,要求拉她一把,簡直就像將咒殺對手逼入絕境的貞○小姐。看到那個情況,始無言地從左邊槍套拔出休拉克,手肘彎曲,隔著肩膀,毫不遲疑地向背後射擊。
「唔喔!?」
子彈隨著槍聲飛出,直接命中缇奧的額頭,沖擊直接讓她飛回貨架,只聽見貨架傳來砰砰的打滾聲。
「做、做什麽呀,突然這麽做……人家會興奮的。」
龍人族缇奧紅著臉,有點開心地搓揉著額頭,口中喃喃抱怨……不對,是說出變態發言。這次似乎打算從腳開始,她將腳伸入窗戶,面朝後方,准備進入車內。
然而,肉感的屁股卡在窗框,只見她扭著性感的屁股,掙紮著想要進入車內。
始默默地連續射擊休拉克,想要將缇奧的屁股轟出車外。但因爲卡得相當緊,屁股的肉又緩和了沖擊,無法把她轟出去。
非但如此,每當子彈打在她的屁股上時,缇奧就會發出「嗯啊啊!」、「好激烈!」、「主人~」等可能會被認定是限制級的嬌喘聲。始臉頰抽動,只能無奈地放棄射擊,果然不該理會變態。
月原本十分憧憬龍人族。盡管她原本懷有的印象已經成爲幻想消失,還是受到打擊,用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缇奧察覺射擊停止,設法把屁股和胸部擠入,「呼~」地吐出氣息,終于成功入侵車內。
「呼呼,真是的……主人都不看一下場合,真拿主人沒辦法。不過主人放心,無論是怎樣的愛,妾身都會全部接受,所以……主人可以再過分一點喔?再激烈一點也沒關系喔?」
「閉嘴,變態,別把身子探過來,別靠近我。應該說打開那邊的門,現在立刻給我跳下車!」
「!?呼呼……主人真是太了解妾身了……但是妾身拒絕,因爲妾身已經決定要跟隨主人了。這麽做可以達成龍人族的任務,而且妾身也必須請主人負起責任,因此完全沒有離開的理由。不管主人說什麽,妾身都要跟去,絕對不會離開主人。」
缇奧一進入車內就連續發出變態發言。始冰冷地回答後,缇奧的表情更加淫蕩,卻堅決地提出主張,不過全都被她的表情糟蹋了。
「開什麽完笑!什麽責任啊!那只不過是厮殺的延長戰吧,你沒被殺就該心存感激了。況且要說龍人族的任務,還有勇者他們在吧,那家夥才是召喚的中心人物,你去找他啦。」
「不要,絕對不要,雖然不知道勇者是怎樣的人,但妾身不認爲他會比主人更殘忍無情,毫不留情地處罰妾身!別看輕妾身!既然妾身已經決定好『主人』,就不會因爲心情隨便換主人,妾身才不是那種輕浮的女人!」
缇奧睜大了眼睛,緊握著雙拳極力主張。這話聽起來好像很冠冕堂皇,可是,她只是對始毫不留情的對待感到歡喜,以至于無法舍棄始,以上這段話只不過是變態發言而已。
「就算主人逃走,妾身也會追上去,並在每個城鎮,到處宣傳主人奪走妾身的第一次,又對妾身做了這種、那種事,把妾身的身體變成沒有主人就活不下去。每次在路上見到人時,就跟對方描述主人的長相喔?」
「……你啊~」
始青筋浮現,憤怒地眯起眼睛,真心認爲她是個麻煩的家夥,心想要不要幹脆殺了她。不過,因爲她不是敵人,月大概會阻止自己,所以又開始想把她打到喪失記憶如何?可是她的肉體強韌得沒話說,萬一沒有喪失記憶,只會讓她高興到無可挽回的地步,因此始也不想用這招。
結果始只能露出打從心底厭惡的表情瞪著她,但那樣的視線似乎也讓缇奧興奮得顫抖,或許現在已經陷入無可挽回的狀態了。
「別露出那麽厭惡的表情嘛,主人。妾身很有用喔。盡管不像主人您們那麽超乎常理,卻也在那場戰鬥證明妾身的實力了吧?雖然不知道主人的目標是什麽,但請讓妾身同行吧。主人,拜托了。」
「就生理上來說,辦不到。」
「!!!?呼呼……嗯!嗯!」
「好像某位故人.......」密雷迪的吐槽讓願也是不禁露出了微笑。
「……雖然想那樣說,不過反正不管我說什麽也沒用吧?只要你答應別妨礙我們,就隨便你吧。我已經沒有力氣理你了……」
「喔?喔喔~這樣啊!嗯,今後就請多多指教啰,主人、願、月、希雅、密雷迪,稱呼妾身缇奧就可以了!呵呵呵,似乎會是趟快樂的旅程呢……」
「……唔。」
「請、請多多指教……」
始斜眼看了面露喜色的缇奧一眼,再次歎息,月不滿地低吟,希雅則是困惑地向她問候。
隨著新同伴·變態龍人族缇奧加入,一行人前往【中立商業都市弗連】。
在那裏有新的邂逅在等待他們,始他們當然還不知道這件事,也不知道在【弗連】之後,奇迹般的再會就在那裏守候。
【烏爾鎮】。自始等人離開後,經過三天——
雖然有許多令人頭痛的問題——修複荒廢的大地,處理滿坑滿谷的魔物屍體等。但城鎮和居民都毫發無傷,與發生的嚴重事態相比,這種結果只能以奇迹形容。
這個捷報立刻傳至避難的居民們耳中、周邊的城鎮,甚至是王都。返家的居民與家人、戀人、朋友們重逢,彼此擁抱,互相爲對方的平安喜悅。【烏爾鎮】宛如處于小小的慶典,籠罩在熱鬧的喧囂聲中。
始在城鎮周圍築起的防壁,被直接保留下來。從頭到尾目睹戰爭經過的人們,從防壁望向荒廢的大地,宛如神話的說書人,比手畫腳地對人們敘述,那是一場多麽超乎常理的戰鬥。
先前避難的居民——特別是孩子們,聽了他們的描述後,露出興奮崇拜的眼神。精明的商人們已經做好盤算,打算把始的防壁當作【烏爾鎮】的新名勝,好好大賺一筆。
由于鎮上的人們不知道始與愛子之間發生的事情,至今仍相信始他們是『豐饒女神』派遣的使者,將始的防壁取名爲『女神之盾』敬仰有加。
另外,白發眼罩少年·始則被稱爲『女神之劍』或『女神的騎士』,同樣受到尊崇。聽到這件事的大衛等真正的護衛騎士們,想起始與愛子的吻,不禁憤怒地喊「我果然還是討厭他!!」激動地大吵大鬧,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日後,始聽說自己的稱號,不禁羞恥得打滾,這也是另一段故事。
雖然這稱號難爲情得稍微超過他的預想,但正如始預料一般,愛子的名聲與人望直線上升。
愛子只要走在鎮上,就會受到所有人的矚目,甚至有人開始跪拜,高喊「女神保佑~」。愛子在這個城鎮,以眼睛能看見的形式拯救了人們,成爲貨真價實的『女神』,這個傳聞也已散播至周邊。至少,在【烏爾鎮】中,愛子的話已經比聖教教會的祭司更有份量,這是不會有錯的。
說到愛子……盡管她順利地協助城鎮複興與應付仕紳,親近的人卻清楚明白,她十分心不在焉。
原因不用說也知道吧。始在戰鬥前告知的各種沖擊性事實固然也是原因,不過最大的因素還是始殺死清水的事實。那瞬間的光景,在愛子的腦中盤桓不去,侵蝕她的心。
這天,一天的任務結束,晚餐時間來臨。優花他們和護衛隊的騎士們也一如往常,在『水妖精旅店』用晚餐。盡管愛子有如機械般不停把料理送入口中,但她依舊一直在發呆,心不在焉地回答談話的內容。
「小愛老師……小愛老師的魔法果然厲害!原本荒廢的大地也逐漸受到淨化……只要再過一周,大概就能恢複原狀了!」
「……是啊……太好了。」
優花看到愛子魂不守舍的模樣,即使面露愁容,卻仍然用更明朗的聲音跟愛子說話。由于明白愛子異常的原因,優花于是想設法激勵她。但是,縱然聽見優花活潑的言談,但愛子仿佛照著制式答案般,無精打采地回答。
優花看到恩人射殺同學的沖擊性光景,不小的動搖至今仍殘存在她心中,激勵愛子的模樣也隱含勉強。因爲優花是那個樣子,所以要她真心把氣氛變得熱鬧活潑,當然不可能,對愛子的關心也沒什麽效果,淳史他們來做當然也會得到相同的結果。
「愛子……今天鎮長或祭司大人又對你說了什麽嗎?真的困擾的話就跟我說吧,就算對方是祭司大人,我也不容許他讓愛子困擾,因爲我才是愛子的騎士。無論何時,只有我站在愛子這邊。」
「……是啊……太好了。」
大衛也對愛子說出不知是鼓勵,還是示愛的言語。
身爲神殿騎士卻說出要跟祭司作對的發言,其實相當危險。不過對已成爲愛的戰士的大衛來說,已經無所謂了吧。
他有事沒事特別強調『我』這個部分,是想和誰對抗呢……周圍的騎士們也察覺到,因此盡管贊同大衛,卻也以銳利的視線看著隊長,牽制裝得若無其事卻想偷跑的大衛。
然而,大衛假裝自然的示愛,卻像某中午時段的長青節目的附和之語,被用相同的話語輕易帶過,甚至連她有沒有在聽都不知道。淳史他們對沮喪地垂下肩膀的大衛做出「活該~」的表情,有部分的騎士也一樣。
或許是根本沒發現學生和騎士們的應對吧,愛子沒什麽反應,只是平靜地繼續用餐。
(……如果我能再好好跟清水同學談談……更早察覺那孩子的想法……就不會發生這種事……假使不向同是學生的他拜托那種事……若沒有在那時成爲人質……要是我……死了的話……他就沒有必要殺死清水同學……)
槍聲、閃光,然後是被射殺的清水的亡骸——此景已經不知幾次閃過愛子的腦海。她握住湯匙的手也自然而然地用力。
(爲什麽要殺人?……明明都是同班同學……因爲是敵人?……只是那樣就可以輕易地殺人嗎?……殺人是那麽簡單的事嗎?……是如此輕易就能做到的嗎?……太奇怪了……人類又不是魔物……居然毫不遲疑……他是能夠輕易殺死人類的人?……若放著不管,其他孩子也會……他很危險?……如果沒有他,清水同學就不會死了?……只要他不在了,其他孩子就安全了?……只要他不在的話……!?我在想什麽……不行,不可以再想了!)
現在愛子的內心不斷重複後悔與自責……而且一個不小心,就會不自覺萌生對始的恐懼和怨恨,愛子趕緊打消念頭,再度回到最初的思考。她心中思考不斷重複這個模式。
要考慮的事太多了,不願考慮的事也一樣繁雜。愛子的心仿佛書櫃傾倒的圖書館,未經整理的情報散亂不堪,全部混在一起。
就在這個時候,愛子聽見一個宛如能打動人心的溫和穩重聲音:
「愛子大人,今天的料理還合您的口味嗎?」
「咦?」
是『水妖精旅店』的老板——佛斯·賽路歐。他的聲音絕不算大,反而應該算小。然而,這間旅店的人絕不會漏聽佛斯的話。他有深度且平靜的聲音,一定會傳達給對方,現在也輕易地進入陷入思考漩渦的愛子耳中,讓她的意識回歸現實。
發覺自己發出怪聲,愛子臉頰微微一紅,將視線移向溫和微笑的佛斯。
「那個,有什麽事嗎?對不起,我剛才有點恍神。」
「不不,請不用在意,我看您悶悶不樂,想說是不是料理不合您的口味。不介意的話,我爲您上別的菜……」
「不、不是!料理非常美味,我只是在想事情……」
愛子嘴上說非常美味,卻想不起剛吃過的料理是什麽味道。她往周圍一看,優花和大衛等人都憂心地看著自己。
發覺自己深陷思考漩渦,愛子心想這樣下去不行,便振作精神,繼續用餐。但因爲有點慌張,食物嗆入氣管,讓她猛烈地咳嗽。
愛子眼眶泛淚,不停咳嗽,周圍的人都慌了起來。佛斯則若無其事地爲她准備紙巾和水。
「對、對不起,麻煩你了……」
「一點也不麻煩。」
即使看到愛子的糗態,佛斯臉上溫和的笑容依舊,愛子在安心的同時也感到惶恐。看到那樣的愛子,佛斯眯起雙眼,稍微思考了一下,以甯靜沈著的語氣說:
「嗯,愛子大人,恕我僭越,可以聽我一言嗎?」
「咦?好,好的,什麽事呢?」
「愛子大人就試著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如何?」
「咦?」
聽到佛斯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愛子側著頭感到疑惑,佛斯見了補充「是我沒說清楚」後,苦笑著繼續說:
「看來愛子大人的心情如今十分混亂。必須考慮的、不想考慮的事塞滿思緒,以至于不知道該做什麽事。既不曉得怎樣做最好,也不清楚自己想怎麽做。腦中盡是些無法明白的事,卻又覺得必須有所行動。心中的焦慮有增無減,又使您的心情更加混亂,于是演變成惡性循環,我有說錯嗎?」
「爲、爲什麽……」
自己現在的心事完全被說中,愛子忍不住語塞。看到愛子的反應,佛斯表示「因爲我看過各式各樣的客人」,並且帶著溫和的微笑繼續說:
「我認爲像這種時候,『試著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也會是一種做法。時常有人會以『人總是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而忽略真相』當作警語。那句話確實沒錯,但是我認爲,人的行動是從相信開始。我覺得當『無法行動』時,試著反過來『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也是不錯的辦法。」
「……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
愛子反覆思索佛斯的話。
愛子的心如今充滿後悔與罪惡感,以及快要對始萌生的疑心和怨恨。始確實是愛子重要的學生,卻殺害同樣是她重要學生的清水,視情況甚至可能奪取其他學生生命。在理解到這一點的瞬間,她不禁把始認知爲——想要奪走自己重要事物的威脅。
即使如此,既然始也是學生,愛子就無法完全舍棄他,正如同她無法對企圖展開大屠殺的清水見死不救一樣。正因爲如此,愛子不知該怎麽做才好,思緒一片混亂。愛子也覺得自己的性格很麻煩,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爲這就是畑山愛子『老師』。
佛斯並不知道愛子發生什麽事,也不知道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就是太過相信想相信的事物,才會陷入現在的狀態。即使如此,原本相信的事物都已崩壞,在無法采取行動的狀況下,看見的事物確實也會不同,或許是有效的方法。
這麽一想,愛子停下用餐的手,專注思考。
(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我想相信的事……是什麽呢?一個是和學生們一起回到日本,卻已經無法實現。現在我想相信——我們不會再少一人,大家一起回去……他說過差點被某個同班同學所殺,我不想相信……他說過只要妨礙他,連我們也會殺,他已經可以毫不猶豫地殺人,變成威脅學生安全的敵人……這個我也不想相信。可是,實際上,他毫不遲疑地殺了那孩子……殺了清水同學。他已經……不,我要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
黑暗的感情差點再度浮現,愛子閉上眼睛,將之強行壓抑下去。優花和大衛等人一動也不動,憂心地看著像在沈思的愛子。
(他說過『因爲是敵人』,也說過『沒有從容到足以那麽做』,因爲害怕放清水同學一條生路後,自己和周圍重要的人會再度被襲擊,因此殺了他,是爲了別人著想才做出的行動。實際上,如果他真的只是個冷酷的人,月小姐和希雅小姐也不可能那麽信賴他,他是爲了那些孩子們,想要斷絕後顧之憂……所以無法放過清水同學。也就是說,他不覺得我能讓清水同學改過自新……我必須證明給他看,讓他確信如果清水同學活著,我能讓清水同學改過自新……結果都是因爲我的無力……清水同學才會……即使如此,他竟然如此狠心地殺死清水同學……清水同學都已經那麽虛弱……!)
始有明確的理由,才會殺死清水。因此,愛子想相信,始並非已經把殺人視爲理所當然的瘋子,不是無法理解的怪物,不是會隨意危害學生的敵人,是仍然聽得進自己話語的『學生』。
在那樣的思考過程中,她想起因爲學生槍殺學生的沖擊光景,而忘記的前提——
(沒錯,爲什麽我先前都忘記了?這件事的起頭是我拜托他,希望他救救瀕臨死亡邊緣的清水同學,他才會過來清水同學身邊。就算他什麽也不做,清水同學也會死亡,完全沒有必要特地開槍!那麽爲什麽?爲什麽要做那種事?爲了確實殺死清水同學?不,沒有那個必要。那孩子再怎麽撐也只有幾分鍾的生命,我無計可施之下才會拜托他,因爲我無能爲力……清水同學都是因爲我才會被魔法射擊——!?)
愛子睜大雙眼,爲事到如今才發覺的事實感到愕然。
(……沒錯,清水同學是因爲瞄准我的那道攻擊,才會受那樣的傷。他什麽也不做的話,清水同學就會變成受我連累而死,應該是我害死清水同學的!可是沒有一個人那樣想,就連我也認爲清水同學是被他所殺!並且深信不疑!)
都是自己的錯,自己才是殺死學生的人。正如始所擔憂一般,愛子想到這裏,一瞬間臉色蒼白。
學生的存在是支撐愛子的基礎。正因爲如此,自己才是造成心愛學生死亡的主因。這個事實粉碎愛子的心。由于打擊太大,精神的本能防衛功能起動,准備奪去愛子的意識,視界逐漸被黑暗籠罩。
然而,就在愛子准備直接委身于黑暗的瞬間,腦海裏突然想起始臨去時的話語。
——可以的話,希望你不要就此受挫。
那時,由于一連串的沖擊,愛子的心跟不上狀況,以至于沒有多想,以爲他的意思是愛子會遇到很多麻煩事,希望她加油,因此只是聽聽就算了。
(如果、如果那句話是預測到現在的我,才那麽說……表示他在擔心我嗎?……擔心我發覺清水同學死亡的原因是我自己,我會『就此受挫』。所以……明明沒有必要,他卻開了槍……爲了讓我以爲殺了清水同學的人是他……爲了讓我不會因罪惡感而受挫……爲了讓我能繼續當一個老師……)
愛子逐漸理解始「敵人殺無赦」的價值觀,因此不會認爲始全都是爲了她做下這一切。
即使如此,始是爲了愛子著想而采取行動,這個想法是無法否定的。
愛子關閉到一半的心扉,在完全關閉之前停止動作,再度緩緩開啓。原本縮小的視界,重新展開。心中雖仍感到有如酷寒般的冰冷,但同時也感覺到,點燃了一盞微弱卻明確的燈火。
(他是在保護我……不,不只是他,其他很多人都在保護我。在我身旁的這群孩子,現在也正保護著我。我只想著要保護他們,卻沒發覺其實是自己被保護……我真是不成熟。那麽,現在就不是擅自將事情畫下句點的時候……)
愛子露出毅然決然的表情。
連累清水喪命的這份傷痛,一定一生也不會消失吧。即便如此,只要有學生把自己當成老師尊敬和依靠,她就不能自作主張地停下腳步,而且她也沒這個打算。
愛子重新發誓,就算世界改變了,她也要以『老師』的身分,做她能做的事。只不過她告誡自己,這次不能再被理想擺布。
她對始已經沒有懷疑、恐懼和怨恨的感情。
(他也是個笨拙的人呢……明知有可能被我怨恨,我們有可能會敵對……這麽說來,他聽了我的話後,認真地思考過了……說不定這也是他的回禮吧?回想起來,我總是受到他的幫助。他告訴我的真相固然不用說,結果他也拯救了城鎮,甚至在那樣激烈的戰鬥中,遵守約定,把清水同學帶回來。這樣一想,我的行動真是亂來,老是追逐理想……還把自己的理想硬塞給他……實在不成熟到了極點。就算這樣,他依舊肯幫助我……什麽嘛,雖然想法確實變得嚴厲……但他以前的優點仍然保存下來了呢……不,應該說是逐漸取回了吧?果然還是要歸功于那些女孩子們嗎?)
重新體認到受了始那麽多幫助,愛子不禁在內心苦笑,心想自己身爲老師實在很窩囊。在對自己的不成熟感到羞恥的同時,對于原本爲了提升能力數值而煩惱的始,如今變成非常可靠的男人回來,愛子忍不住露出笑容。
而且,原本以爲已經變了個人的始,卻依然看得到他以前的影子,愛子也感到高興。
但是,當推測原因是月和希雅,這兩個陪伴在始身邊的少女的瞬間,愛子的心不知爲何感到刺痛。愛子對此感到疑惑,不過她很快就認爲那是錯覺。
(這麽說來,我明明受到希雅小姐舍身相救,卻連一句道謝都沒對她說。她名符其實是我的救命恩人呢……下次見面一定要好好向她道謝才行……說到救命恩人,他也……)
由于中毒的影響和之後事情的快速發展,愛子一邊反省沒有向希雅道謝之事,一邊想到同是救命恩人的始。然後,想起至今一直封印在記憶角落,自己是以何種方式被始拯救,讓愛子的臉羞紅到快噴出火了。
(那、那是人工呼吸!是救命措施!除此之外什麽也不是!我、我一點也沒有想說那麽激烈的是第一次,更沒有覺得很舒服!對,我絕對沒有那樣想!)
才看到愛子突然臉紅,她就立刻開始啪啪地拍打桌子,不知是在向誰不斷解釋。
附帶一提,愛子也是成年人,並非完全沒有戀愛經驗。但是實際情況是——與可愛的外表和言行相反,她跟真正的戀愛可說是非常無緣。
因爲在日本,要認真追求對外表看起來像是十幾歲少女的愛子,大概只有『自稱紳士』的人。雖然認識愛子的內在後,覺得她很好的男人也很多,但每個人都不想被貼上以『蘿』開頭的不名譽標簽,所以最後大多以好朋友告終。
願:XP是自由的,我是蘿莉控我自豪。
在這個世界中,由于十幾歲就出嫁的情形並不少見,所以沒有人會在意愛子娃娃臉、矮個子的少女外表,因此大衛等人是認真的。不過……因爲戀愛經驗少,加上認爲不會有男人對自己這種小不點有興趣,她早就看開了,因此愛子才會完全沒發覺異世界男性們的求愛行動。
基于上述原因,始那記名爲救命措施的吻,對愛子而言是相當具沖擊性的經驗,甚至在心情平靜後,一想起那時的事,畫面便在腦中揮之不去。
(再說,他已經有希雅小姐這位戀人……不對,我到底在說什麽!我是老師!他是學生!不對,根本不是那種問題!我完全沒有當成一回事!禁止不當異性交友!那樣不誠實!……不知羞恥!我絕不允許那種不道德的關系!對,絕不允許!)
拍打桌子的聲音從啪啪變成磅磅。
才看到她拍桌子,下一秒又雙手搗著臉一副害臊的模樣,然後又拍桌子,接著又害臊,最終大喊「我是老師~!」,開始用額頭撞擊桌面。
即便是最喜歡愛子的集團——優花他們和大衛等護衛隊成員們,也十分懼怕她的怪異行徑。而促成愛子怪異行徑的佛斯心想「喔?有精神了呢。」,露出一如往常的溫和微笑,真是個大人物啊。
愛子在那之後把對始的感覺,當作因爲情緒不安定之下産生的一時沖動,在自己的心中畫下句點。而且,若王國和聖教教會高層得知始的情報,可能會對始不利。既然始依舊是她的學生,愛子就必須保護他才行,所以爲了預防萬一,她決定返回王國。
愛子並沒有發覺。
始的事情並沒有結束,只是先擱置一邊而已。
愛子在心中稱呼其他學生『那孩子』,在稱呼始的時候則是用『他』。她甚至沒發覺那份開始萌芽的感情。
直到愛子發覺這件事前,還需要一段時間。
不過,這時的愛子做夢也想不到,那個時間點,會是在八千公尺高空的殊死搏鬥之中。
同時,他以為已經死掉的清水幸利,將會以某種方式再次和她相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