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敌退
望楼下。
周礼及其他四个最强战力，顶在最前面。
几人身后，是捕猎队和壮丁组成的不规则方阵。
数十杆微微向前方倾斜的长戟，倒是给这支临时组建的方阵增添了一股子森然之气。
锣声就是冲锋的号角。
可院门打开后，重新捕捉到远处视野的周礼忽然意识到不对。
贼人原本整齐的队伍，竟然出现了无法遮掩的乱象。
“难道？”
周礼想起刘珩此前的问题，心中既惊且喜。
正在此时，院门上方突兀传来一声暴喝：“贼首已死，父老们随我等杀敌！”
寒风呼啸间，周礼浑身竟有些热血沸腾之感。
他脚下不停，直扑主道上的贼匪，同时口中跟着大声呼喊：“贼首已死，随我等杀敌！”
在他身后，数十道同样内容的呼喊声，杂乱无章地响起。
当周礼与贼匪短兵相交时，众人的呼喊声已经变得整齐起来。
四五十道声音汇合而成的呼喊，响彻了整个蚩尤里，将贼匪的呼喊声尽数压制。
这还不止。
其他方向也有几道零星的声音传来，虽然不够整齐，却充满振奋。
尤其刘氏几个旁支所居住的方向，更是出现了往坞院方向移动的人流。
只能说，混乱之中，己方一个稳固的阵地，能给惊惶无助的友军带来巨大鼓舞。
主道上，连续被长戟刺死十余人后，贼匪们变得更加慌乱。
周礼亲眼看到几名贼匪悄悄转身，伺机脱离了队伍。
然而，就在他以为这次冲锋当竞全功时，意外发生了。
已经被长戟方阵冲散的贼匪，有一部分竟然又重新聚拢到剩下的两名贼首身边，并且迅速站稳脚跟，与周礼等人缠斗在一起。
片刻之后，竟然逐渐占据了上风。
只能说，贼匪的单兵作战能力，确实高于刘家的捕猎队。这些贼人不知道劫掠过多少次，应对起这种混战场景，简直驾轻就熟。
即使刘珩加入战团，己方被压制的局面也没有任何改变。
他毕竟不是什么绝世猛将，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改变局部战场的形势。
不过，这种僵持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来自外界的因素打破了——蚩尤里外赫然出现了密集的锣鼓声。
连续不断的锣鼓声在黑夜里无比刺耳，缠斗双方都吓了一跳。
刘珩等人最先回过神来。
他们终归是被动的一方，形势发展到现在，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不管外面来的是敌人还是己方援兵，都只能继续抵抗下去。
不过周礼等少数几个一直保持清醒的人，却极为喜悦。因为他们意识到，如果外面来的还是贼匪，根本就不必鸣锣响鼓。
而贼匪们也明显感觉到不对。
他们心里最清楚，己方根本就没有其他同伙。不是己方同伙，那就只能是这个里聚的援军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人，但没人敢赌。一旦被里外夹击，他们这两百多号人，恐怕有九成要折在这里。
一个贼匪，最重要的本事不是武艺，是懂得趋利避害。没有这个特质，在贼匪这个时刻充满危险的行业里，根本活不了多长时间。
当形势走向不可预测的方向时，没有严苛纪律约束的贼匪绝不会向前冲，他们的第一选择永远是往后退。
此时时刻，绝大多数贼匪都已经丧失了屠灭蚩尤里的信心，纷纷开始寻找退路。
心思浮动，战斗力便会大打折扣。
见此情形，两个贼首对视一眼，瞬间达成默契，立刻带着心腹手下奔向里聚大门。
这番动作，自然瞒不过其他人，也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逃命，成了所有贼匪心中唯一的想法。
于是，场上形势便立刻清晰起来。
贼匪们败退，刘珩一方则反守为攻。
问：大家一齐逃跑时，谁来殿后？答：跑得慢的。
这个道理放在贼匪身上一样适用。
半个时辰后，刘珩带人赶到里聚大门。
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地尸首以及手持弓箭躲在不远处的关羽、刘预二人。
见此情形，刘珩索性让其他人返回里聚，帮忙清扫残存的贼人。
然后，对一脸焦急迎上来的刘预说道：
“我刚刚碰到盛叔了，你家里人都很安全，只有婶婶受了点惊吓。”
说完，指了指地上的尸首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盛叔，说的是刘预的父亲刘盛。
刘预这几天一直在木屋陪着关羽，此前看到里聚燃起大火，就知道出了大事。
越靠近里聚，就越是担心。
如今听到家人尽皆安全的消息，终于长出一口气，回答道：“跟我没什么关系，全都是长生的功劳！”
此时的刘预脸色涨红，反倒是旁边的关羽脸色苍白，精神有些萎靡。
“我们俩发现不对，就立刻赶回里聚。到了大门附近，就看到外面好几个放风的贼匪。长生让我回木屋取锣鼓，等我再回来，外面的人已经被长生杀完了。”
说到这，刘预神情震撼地看了眼面色苍白的关羽——带着伤都这么猛，全盛状态下该多恐怖？简直不敢想。
“然后我和长生就开始敲锣打鼓，扰乱贼人心神。这方法果然有效，没过多大会儿，就看到贼人陆续跑了出来。”
“不过贼人太多，看到倒在地上的同伙也有了防备，所以我们俩只能看着他们逃往大山方向。”
刘珩点点头，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整理好衣袖，冲关羽深深一拜：“刘珩暂代本里父老，拜谢长生舍命相助之恩！”
关羽连忙上前扶住刘珩：“兄长折煞我了，我这条命都是兄长救下的，岂敢承受兄长如此大礼？”
感受关羽仍旧微微颤抖的双手，刘珩心中更是复杂。
他帮关羽，大多基于功利。
关羽对他，却是一片真心。
别看刘预说的简单，关羽此前面临的危险，其实完全不逊于刘珩。毕竟他们只有两个人，随时被数倍、数十倍的敌人包围追杀，旁边还没有坞院这种东西可以倚仗。
而在身体有伤的情况下，关羽仍旧义无反顾，甚至因为拉弓太过频繁，手臂到现在还处于严重脱力状态。
两相对比，刘珩更觉羞愧。
关羽扶起刘珩，问道：“里聚内怎么样？”
“死伤惨重。”
提到这个话题，刘珩脸色就变得灰暗起来。
他摇了摇头，冲刘预说道：“你先把长生带回坞院，交给我祖母，然后就回自己家吧，我在这儿盯着。”
虽然贼人去而复返可能性很小，但还是不能不防。
关羽知道自己身份敏感，也没有坚持。
二人离开之后，里聚大门附近彻底陷入沉寂。
这是刘珩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六天。
今天晚上，他亲手射死一人，用刀砍死三人。算上间接死在他手上的贞娘、刘安，总共六条人命，平均一天一条。
而他身边横死之人的数量，更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这个世界的人命，就是这么不值钱。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他也会像今夜无辜惨死的某个人一样，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谁知道呢。
刘珩扒了几件死去贼匪的、被鲜血浸泡后腥臭不堪的衣服，盖在自己身上。
背靠里门，杵着刀，坐在十几具尸体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宛如巨兽的中条山。
直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