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很简单,我称帝不就是了?
黄猗这时才发觉袁术此刻的神情变得严谨且认真,不过他倒是没怎么仔细听过袁燿说起自己的想法,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屯田?光远此法应当是从傅汉阳定凉州时屯田御边时听来的方法,与孝武帝垦荒屯戍一脉相承,只是淮南终不如边地,不知他的想法与之相较有何异同?”黄猗搜寻着脑中的知识,但并没有对袁燿的计划做出一个明确的评价。
袁术则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黄猗的话,“贤婿所言的和阿燿在信中提及的大差不差,他也的确说屯田之法起于前汉,在本朝平定羌乱时也时常用到,不过在他看来如今我所治下的淮南与边地并没有什么不同。”
黄猗听到这话有些不解,却只见袁术又苦笑了两声道:“淮南一带乃是南北之枢纽,周围犬牙交错的势力将咱们包围在一块,已形成了事实上的四战之地,虽然我袁氏有横跨三州之地,但袁燿这逆子居然说我们乃是外盛内需罢了。”
“我们如今可不必对付外夷,光远此言自是不妥。”黄猗说道。
“的确如此,不过他也已料到了这一点,所以他补充道:蛮夷愚蠢,可以为鹰犬,真正危险的是我们这帮读书识礼的‘君子’。”
在袁燿看来汉文明的伟力绝非是周边任何一个游牧文明可以相比的,历来能够入侵华夏故土,乃至于统一天下的外族无一不积极吸收汉文化,并努力将部族进行封建化改造,哪怕是在混战不停的汉末三国,匈奴、鲜卑等都无力觊觎神器,最多充当所谓大小军阀的“经验包”或者“雇佣兵”。
“这……”黄猗皱起眉头,“他是想说:人心奸诈,比猛兽更甚?这倒也是,不过诸夏之民和外夷还是相当不同的。”
“如今看来,却多了几分相似之处。”袁术淡然道,“自张角董卓以来天下大乱,原本世代躬耕于故土的百姓流离失所,这和四处流窜的蛮夷不也有两分相像吗?”
这是礼崩乐坏的时代,这是纷争不休的世道,农耕文明下培养出来的敦厚与安分无法让人们度过难关,在这种情况下诸夏千年间传承下来的温文尔雅也不再是生存的必需品。
“袁公说的也有道理……那光远便是因此提议要实施屯田?”
“我袁氏子孙可不能如此鲁莽,他给出的理由自然没那么简单。”袁术说道,“他还给我写了四个字‘足食强兵’。粮与兵,他这次外出也是为了这两个东西。”
随后他又将袁燿那篇二手《济阴论》念了一遍,黄猗听着也觉得有理有据。
“那具体该如何执行呢?”黄猗又问。
“募民编组,每五十人设一屯,每屯各置屯田司马,其上再置典农都尉、典农校尉、典农中郎将,不隶郡县。收成与国家分成。屯民免去繁琐徭役,只征谷粮,由国家统一提供种子与土地,至于用来耕作的牛嘛,当有官私之分:用官牛者,官则收之六,民则留其四;使用私牛者,官民对分。屯田民不得擅离于屯。”袁术默默地回想着袁燿所写的内容,作为一个自幼攻读经书的望族子弟,他有自信无须翻开便能轻而易举地背诵下来。
待黄猗听完后,他也开始默默推演起这样的政策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某种意义上他也托了袁术的的福得以从书斋中“走出”观察了不少乱世之现象,极大地扩展了自己的眼界。
“光远所说的屯田一事果能取得成效,那当真是有利于天下啊!而且按这个说法,应当不只是只有民屯那么简单。”黄猗还进一步地猜测道。
袁术点了点头,回复了一个轻微的“嗯”。
与其说是天下,不如说是他自己。毕竟他也的确时常为兵粮一事所困。
“如今民人分散,土业无主,皆为公田——这便是实施屯田的契机。阿燿想的倒是挺远的,不过你应该知道就这么实施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袁术对自己这个女婿的能力很信任,虽然他涉世不深,性格有些怯懦,但一些基本的对策才能还是有的。
“嗯……虽然如今百姓流离失所,但还是有不少连栋数百,膏田满野,奴婢千群,徒附万计的豪强大族扎根于乡野。而一旦要招募流民,开垦土地,难免会与之产生争端。”黄猗说道。
他们两个的都不是正儿八经的长于田野之间的豪族出身,虽然生在汝南,但袁术的青年时代是在雒阳度过的,而黄猗虽然不是家族的嫡系主脉,却也免受农事之扰。
因此,他们在讨论地方的一般豪族时都不认为这帮家伙与自己是同一阶层的。
“是的,所以某种意义上我打压豪强也算是帮了这个逆子的忙。”袁术点头道。
而他这话一出,立刻让黄猗忍不住在心中吐槽道:“你那叫打压吗,你那和抢没什么区别啊!”
“不过依我来看这还不是重点。”黄猗从思绪中脱身,回到了屋中的现实,他现在在利益和袁氏也算是高度绑定,怎么说也应该提些计策。“重点是光远所要干的一些事情太虚,太空了。”
“嗯,比如?”袁术饶有趣味地看着黄猗,想听他接下来要怎么说。
“就如那几个官职的设置,这可是朝廷才有名分做的事情。”黄猗叹了口气,“不过光远此次外出可能是去实地勘探,看看具体该如何力行了。”
“嗯。说的有道理。”袁术点点头。
如今逐鹿中原的群雄们都不敢完全撕下自己忠臣的外衣,这样就必然导致了朝廷这座权威的大山还能压在自己的身上。强权有时候并不能完全等同于公理,但公理有时候却能带来强权。
袁术这一代人虽然在黑暗的政治环境中养成了不同于一般士大夫的权谋心机,但怎么说也是在仁义礼智信熏陶下长大的,就算做不到所谓耳濡目染,多少也是会被影响的。
名与实,是他们绕不开的话题。
“除非有人能控制朝廷,届时便可以行此良政。”黄猗感慨道。
而他没想到他这不经意间的话居然能让袁术突然联想到袁燿当初奉承他的那几句话,进而想到了更加可怕的东西。
他眼中似有光芒闪烁。
没有朝廷帮助,那我当朝廷不就行了?
天子不答应,那我称帝不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