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训练的时候称呼职务
李林并不打算让胜雪这样蒙眼跑上一下午，只是在直道加速跑练习结束后让她摘下了眼罩，同时再来两个来回的练习。
这样做的原因也很简单，正常跑之后会放大对蒙眼跑的训练效果，两者形成一个剧烈的反差能够让受训者当场体会到这种区别。
李林的目的不在于真的想让胜雪学会蒙眼赛跑，那样意义不大。
等到结束后，李林盘腿坐在沙地上，三人围了个圈。
“蒙眼跑和正常跑你都试了一下，有什么体会？”
在每个训练科目结束后穿插一个讲述体会的环节。李林的执教思路是先补足属性、磨炼技艺、然后再运用大脑来总结。
胜雪的天赋并不高，她的各项属性已经升无可升了。而对于各类技艺的磨炼，诸如直道加速、更好的过弯这些。这些方面在训练上能做的也就是打好基础，想要登峰造极的话那就不是一日一时之功。
现阶段让她继续闷着头练已经没有什么效果了，她也过了那个对跑步除了喜好外对一切都懵懂无知的阶段。
这个环节就像是平日里工作上开总结会一样，很多人不喜欢开会，认为那样是浪费时间。但其实不然，绝大多数人不喜欢的其实是在下班时间开会。
开会是有好处的，统一思想、谈说感悟、征求意见、制定目标、最重要的就是实事求是。
李林现在要做的就是实事求是，他的训练计划都是按照模拟运算制定的，再怎么精密也只是模拟、是停留在纸面上的。
现在，他必须要聆听胜雪的心声，根据她切实地感受来修改训练计划。
“蒙上眼时我最大的感受就是恐惧，我看不到任何事物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以及呼吸声，加之心里始终萦绕着一股不安感，心跳声和呼吸声也逐渐影响到我迈开脚步。”
胜雪思考了良久，在几番措辞下才拼凑出这段长难句。
“确实很少有过这样的训练，训练员的目的是让我们锻炼专注力吗？”
织姬也在同样思考着，表面上训练是针对胜雪的，但她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专注力，的确，这也是我的一个目的，但也并不是全部。
织姬自然不用多说，胜雪在参加了几场比赛后多半也模糊地知道一些东西。
在赛场上奔跑的时候，是同观赛完全不同的视角。比如说在最后的一个冲刺直道里，我在观众席上可以很明确地看到距离终点线还有多远。
但当你在赛场时，你还能有这样清晰的体会吗？”
胜雪听到李林这么说，像是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她确实也感受到了这些。
“你现在参加的比赛还只是1400米，1400米只是个短距离比赛。2000米就大有不同，足足多了600米，这需要你拥有跑完600米的耐力以及支撑最后冲刺的力量、爆发力。
但拥有这些也不意味着能拿下比赛。事实上，当你跑到最后一个弯道时，你会发现你已经被疲劳淹没、剧烈地奔跑会让大脑处于缺氧状态。
你的观察力和判断力都会在此刻大打折扣，甚至会出现不知道终点还有多远的这种情况。
比赛场上会有路牌提示最终的距离，但要知道，比赛场上分秒必争，看一眼路牌的时间就很有可能影响到最终成绩。”
胜雪似懂非懂地轻轻点头。
“集中力很重要，但赛场上的变量很多很多，过于集中往往会忽视掉那些可能影响到比赛的因素。我希望你能做到的是集中奔跑的同时，还能对周边的情况有所掌握。
只是希望归希望，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九的马娘。所以我退而求其次，要求你能做到奔跑的时候，对自身的情况有个全面的掌握。
知道自己每一步跨出了多远，知道2000米的距离你需要跑多少步，知道你在每一个位置的所处步数，以及剩下的距离还需要多少步。”
李林认真地说着自己的要求。
一旁的织姬张了张嘴。
“这个难度可不低呢。”
“没错，这个难度很高，但竞赛可不是仅凭一腔热血就能了事的，这需要不断地学习。马娘拥有无限的可能性，我希望你们能有这份无限的可能性去创造出奇迹。”
说完这些后，李林看向胜雪，胜雪露出了坚毅的神情，她并没有因此产生退却。
“很好，织姬，胜雪，你们开始训练吧。我会全心全意地对你们进行指导。”
是时候拿出十分甚至九分的全力了。
当胜雪和织姬开始按照李林所说的去训练时，她们突然发现平日里的那些手到擒来的训练科目难度陡然增大。
因为数着步子跑确实很影响发挥，这也让她们的集中力经常性涣散。
在训练的最后一个科目，跑圈测试也比往常慢上许多。
李林却不以为然，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中者得其下、求其下者一无所得。
比赛中的变量太多太多了，饶是李林都不敢保证在比赛中你能用多少步跑完，这种言论已经不是自信了，而是狂妄。
他说这些的目的仅仅只是定下一个高目标，一个高基调。哪怕两人能做到一半的程度，做不到数步子，能做到全力奔跑的同时还能对自身的状态有个大致的了解就已经很优秀很优秀了。
如此高难度训练一个多星期，时间来到了五月五日，距离比赛还剩六天。
“训练员，怎么样？”
蒙眼加速跑结束后，胜雪摘下了眼罩和耳塞看向李林。
“不错，看来你已经稍微熟悉了这种失明失聪的状态了。”
李林笑着调侃了一句，将录像拿给胜雪观看。
比起第一次，经过一周的训练，这份进步是肉眼可见的。
蒙眼跑的跑姿也不似之前那般变形扭曲，而且胆子也渐渐大了不少，跑的也不再拘谨。
更为重要的是，她已经不需要织姬在一旁协助，自己能够清楚终点的位置，从而大差不差地停下。
“嗯，这个摆臂还是有些不足，我觉得还有提高的空间。”
看着自己的录像，胜雪自己还做出了点评与纠正，俨然一副职业赛马娘的模样。
这一点是让李林感到意外的，这说明胜雪的成长性真的……我哭死。
像是老父亲一样仰天露出欣慰的神情。
“你说的没错，在这个位置的时候你有察觉到这种错误吗？”
“并没有，我当时还是没能有这个调整的意识。训练员，我能再跑两个来回吗？”
胜雪期待地看着李林，李林点点头。
“当然可以，这是难得的自我纠正行为，去吧。”
“好耶！”
说罢，胜雪回到起点线，自己戴上眼罩和耳塞再次跑了起来。
“训练员，我的录像有吗？”
不一会儿，织姬也过来。
“当然有。”
随即李林掏出另外一部手机。
“怎么样，跟着胜雪一起训练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有没有觉得被激励到？”
掏出手机的同时，李林打趣地问着。
织姬则肯定的回道：“看着胜雪妹妹如此用心的练习，我作为前辈自然也不甘示弱。而且，这段时间和胜雪还有和训练员你们在一起，我似乎又回到了最初无忧无虑，一心跑步的时光。”
人的情感是能被感染的，织姬在胜雪身上看到了很多自己的影子，也从胜雪身上找到了跑步的初心。跑步应该是快乐的，尤其是对于赛马娘而言，跑步胜过于一切。
织姬的心病说严重倒也严重，说不严重倒也算不得上严重，只能说很麻烦。
倘若用对了药，那她的心病便很容易解决。
“这段时间每天早上都出去晨跑了吧？”
李林笑道。
“那个，抱歉，没有征求您的意见。”
“没关系，晨跑的时候尽量在塑胶跑道上，不要在水泥路上跑。”
李林叮嘱了一句，便让织姬看看录像。
比起胜雪，织姬能找到自己更多不足的地方，随后便迅速地投入训练。
看着这幅景象，李林由衷地笑了。
——
笠松、训练场内。
笠松竞协会长小栗麻由子在一道白色身影冲线后掐停了秒表。
看了眼时间，接着看向冲线后喘气的身影赞许道：“很好，就这样保持这股魄力。”
“是，母亲。”
“训练时称呼我为训练员。”
小栗麻由子纠正道。
“是，训练员！我再去跑一圈！”
“不用了，今天的训练量已经足够了，接下来是休息时间，休息和训练同样重要。”
“是，训练员。”
场上的少女不再执拗，从赛道外拿起一瓶盐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麻由子，训练结束了吗？”
这时，在小栗麻由子身后传来了一道温润的声音。
小栗麻由子闻言立刻转身向后看去，一位身着端庄和服，身材高挑的马娘面露柔和笑意地看向她。
来人年龄约在五十多岁上下，只是岁月的风霜并没有在她的面孔上留下太多的痕迹，是一位美丽端庄的马娘。
“家主，您怎么来了？”
小栗麻由子立刻向这位贵妇人躬身行礼。来人正是小栗家的奠基人、竞赛界的传说、无数人的梦想、划时代的马娘。
“是姨妈。”
来者纠正了麻由子的称呼。
“是，姨妈，您怎么来了。”
“肚子有些饿了，想出来吃些东西，正好顺路看看你们。”
“家里没有为您准备饭菜吗？”
“比起在家里吃，我更想去街上吃，毕竟我还是比较喜欢那里的氛围。
里奈~”
美妇人向着场上的少女挥了挥手，呼唤道。
少女抬起头看到声音的来源，面色激动地有些涨红，她立刻放下水杯飞一样跑了过去。
“祖母！”
“嗯，嗯，训练辛苦吗？”
妇人看着满头大汗的少女关切地问道。
“一点不辛苦呢，我还能再跑一圈！”
见到这位妇人，少女心思活络起来，喜笑颜开间将这个年龄段应有的状态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妇人面前。
“里奈真优秀，比赛我有看过，很厉害呢。”
妇人看着少女，眼神中的温柔就如水一样。
“真的吗！祖母您看了我的比赛了吗，怎么样，我没有辜负小栗之名吧！”
少女睁大了眼睛看向妇人。
妇人轻笑着点头，揉了揉她的脑袋。
“当然没有，我为你感到骄傲。训练了一天，里奈应该也饿了吧，走，我们去吃饭。”
“妈妈……”
少女回看向小栗麻由子，小栗麻由子微微点头。
“去吧，记得要听祖母的话，不能任性。”
“是！”
在征得母亲的同意后，少女开心地环住了妇人的手臂。
“好，那我们今天的目标就是横扫一条街！”
一大一小两位马娘开开心心地训练场。小栗麻由子目送着两道身影的离开，良久之后微微叹气一声。
不禁想起了半个月前的事情。
——
“家主大人，我想让里奈继承您的名字。”
小栗宅邸、装修传统的茶室里，小栗麻由子正坐在妇人的面前，双手伏地恳求道。
“麻由子，是姨妈。”
“是，姨妈。”
麻由子仍然保持原状，没有起身。
看着始终不肯起身的麻由子，妇人轻轻放下了茶杯叹了口气。
“我没有结婚，也没有子嗣。麻由子，虽然我们只有淡薄的血缘关系，但你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我早已将你视如己出。
里奈是我唯一的孙女，人到了这个年龄想的不再是过去的辉煌，而是子嗣健康，家庭美满。我很珍视里奈，将她视作掌上明珠。你也是否如我这样重视里奈？”
“里奈是我怀胎十月的孩子，我对里奈的爱自是不会少于姨妈。”
“你应该比我更爱她的，麻由子……”
妇人再度举起茶杯抿了一口。
“身为笠松竞协的会长，在各个地方的竞协中都是十分有地位的存在。
我相信你是知道名字的传承意味着什么，那并不是一份荣耀、反而是一道枷锁、一副镣铐。”
“我，知道的。”
“里奈应该用自己的名字奔跑，用自己的名字赢下一场又一场的比赛。哪怕没有这项光环，她依旧能开创属于自己的时代。
麻由子，你是在责怪我为什么没有将这个名字传承给你吗？”
“我没有丝毫的想法，姨妈，我的才能只会使得这个名字蒙羞。”
“不，我并不是因为你的天赋而不选择传承给你。”
“我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将里奈往火坑里推呢？”
虽然妇人的话语依旧温柔，但其中的责怪含义却少不了。
“姨妈……笠松已经不能再等了，地方也要等不住了……”
妇人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怔，她沉默着，气氛有些凝重起来。
良久之后她起身走到麻由子身边，将其搀扶起来，接着坐在她的身边。
看着麻由子那满心疲惫的神情，妇人抚摸着她的脸庞，难掩心疼之色。
“这些年来真是辛苦你了，麻由子。”
“这是我应该做的，也是我身为小栗家一员的责任所在。”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关系就会变得格外的复杂。竞赛界构成有官方、有协会、有家族、有阵营。
而四者内部的组成又是格外的复杂、彼此之间也有着万千利益牵扯。在这么多年的炒作下，【名字】早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含义，它涉及到国民情绪、经济利益、竞技考量、国际脸面等等……
太复杂了，复杂到让人根本理不清其中关系。
“当我还在赛场上时，除奔跑以外没有其他任何的想法。在离开赛场后我才猛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要比我想象的复杂太多。
我一直很钦佩鲁道夫象征，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在处理各种关系中做到如此游刃有余的。若是论比赛我不怵她，可若是论这些事务，我甘拜下风。
将这些事情一股脑地抛给你去做是我身为长辈的失职。”
“没有的事，只要有姨妈您在我身边，我就有十足的力量。”
麻由子摇摇头。
“里奈知道这件事吗？”
“她大概已经知道了，里奈虽然很少说话但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
“唉，真是可怜这孩子了。”
妇人闭上眼睛再度叹息一声。
“您一直是里奈最为向往的人，我相信里奈能抗下这份责任。”
“一个名字就能让无数人疯狂、趋之若鹜。”
妇人将头上戴着多年的发饰取下，轻拭着上面不存在的灰尘，随后将其交给麻由子。
“这是我母亲在我第一次参加比赛的时候送给我的发饰，这也是她还在役的时候所佩戴的。”
麻由子郑重地接过了发饰，也清楚对方的意思。
“辛苦你了麻由子，在接过这些后等待你和里奈的将会是一条更加艰难的道路。”
“姨妈，我会和里奈咬牙走下去的。”
麻由子保证道。
“不，走不下去也没关系，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们的。”
伸手抚摸着麻由子的发端，妇人露出祥和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