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旷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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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红柯的苍狼

在这个与自然越来越疏远的时代,红柯是一位与大自然有过亲密接触并深有体验的作家。在他的这部小说集里,旷野中的狼,是大自然的象征。

人类在改造自然的过程中,将狼改造成了狗。开始是猎狗、牧羊狗。如今遍地是哈巴狗、宠物狗。不料想,与此同时人也变成了权力与金钱驯养的宠物。

被文明驯化的小狼将自己的母亲置于死地。被文明装备起来的人类也已经将自然逼到死地。然而,受到重创的自然就像那只仅仅剩下一颗头颅的老狼,终究还会聚集自己的精气,还原成形,反扑过来。“它的脑袋是铁的,它的神气还聚在荒野上。”

时代仍然在唱什么“保护自然”的高调。凭什么保护自然?就凭人类那自以为高出自然一筹的文明吗?不正是这“文明”戕害了自然!

面对荒野、理解苍狼,是一个理智上的谦卑问题。唯一的拯救,或许只能是俯下身来、回归自然、融入自然,使自己成为自然人,成为自然中的一员。男人们受历史惯性的拖累已经变得无比疲软、委顿。希望可能在女人,因为女性天然地属于大地、属于生殖、繁衍。她们更容易接受野性的呼唤。一声狼嚎,便能够激发她们与自然的交欢。

享誉世界的生态批评理论家利奥波德在他的《沙乡年鉴》一书中写道:“这个世界的启示在荒野。大概,这也是狼的嗥叫中隐藏的内涵,它已被群山所理解,却还极少为人类所领悟。”这话,正可以作为红柯这部小说集的注脚。

红柯的新著长篇小说《狼嗥》即将出版,我衷心祈盼他的《狼嗥》能够为当代人领悟。

“草丛里都是灰白的石头。这些石头都是驯服的,可它们的缝隙里长出的草令人难以捉摸。这些草就像女人,风暴骤至,它们就承受蹂躏;羊来吃它们,它们温顺美丽媚态顿生;碰到兀鹰和狼,它们就像血性汉子的怒发,直指云天,肃杀无比。”这是红柯小说中的语言。红柯小说的语言也像是戈壁上的石头、石缝里的青草,在蓝天下、星光里闪烁、蔓延。那是属于荒野的语言。

2016年7月 紫荆山南

补记:

红柯(1962—2018),著名作家,出生于陕西省宝鸡市岐山县凤鸣镇,青年时代在新疆阿尔泰山区度过,出版有《西去的骑手》《金色的阿尔泰》《乌尔禾》《太阳深处的火焰》《跃马天山》《古尔图荒原》《敬畏苍天》等,深受读者爱戴,被誉为“马背上的作家”“驰骋在丝绸古道上的骑手”。曾荣获冯牧文学奖、鲁迅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狼嗥》是他的一部中短篇小说集,出版前曾拿给我看过。不料两年后,2018年2月24日上午,红柯因心脏病突发在西安家中去世,享年仅56岁。

红柯待人热情、诚恳、质朴。他去世前,我到西安来,他请我吃羊肉泡馍,洽谈甚欢。2017年我到西北边陲布尔津,车过克拉玛依,还曾给红柯打电话:“红柯,我看到你的乌尔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