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VA
在两人成功消灭了夜宵之后，芬格尔靠在椅子背上，用牙签剔着牙，路明非则在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电影的最后二十分钟。
这是号称影史第一的电影，永远的经典：《肖申克的救赎》。
其实路明非觉得，从来都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未来一定会出现比这部电影更优秀的片子，但是毕竟一千个人的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他只是觉得，对于安迪来说，肖申克的高墙永远关不住他，这让路明非想起来很多人，但是他又说不清楚这些人到底都是谁。
路明非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喂，怎么了，现在担心起考试来了？”芬格尔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你刚刚不还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吗？”
“没有，我只是寻思着……没事，看这个电影有感而发了。”路明非说道。
“嗨……”芬格尔拍了拍他，凑过来看了看他的电脑屏幕：“哟，还挺有品味，虽然我不是很喜欢，但是还是挺不错的。”
说完，他又靠回了自己的椅背，看着天花板，突然有点深沉地说道：“你有种孤独感是很正常的，因为我们这个族群，注定就是很孤独的。”
“我们诞生于黑暗与污秽，所以遗憾与悲剧贯穿了我们发展的历史，很少有混血种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不是抱有相当大的遗憾的。”芬格尔说道。
路明非看了看他，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家伙他有点陌生，好像那个邋里邋遢喜欢占师弟便宜的家伙只是脸上的一副面具，就像是流着泪的小丑一样。
不管把面具微笑的弧度拉到多么大，也无法掩盖它红白色眼睛处流下的黑色泪水。
或者说，那个废柴师兄才是一直装出来的，他的性格根本就不是那样，他也有不为人知的过去和悲剧什么的，就像是武侠小说里面隐居山林的大侠，你去找他拜师，他却因为挚爱死于武林争斗而选择归隐不传武功一样。
路明非注视着他，看着芬格尔脸上的深沉，他忽然意识到这才是这个家伙真正的样子。
“对了，师弟，这顿饭497……嘿嘿……你就当请师兄了吧？”芬格尔的画风一变，挤眉弄眼地跑到了路明非身边，用肩膀撞了撞他。
“行……嗯？等等，你说什么？”路明非瞬间从那种哀伤与思考之中清醒了过来，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像是条金毛的家伙。
“诶呀，这一半进了你的肚子，一半进了我的肚子，但是师兄我的信用额度只剩下八十块了，实在是和你A不起了啊。”芬格尔可怜兮兮地说道，要是让不知道的人来看，恐怕会以为芬格尔才是那个请客的。
路明非捂了捂额头，他就不该对这么个家伙有什么同情心，虽然他原来可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但是这两天他的表现就是完完整整的一个废柴。
“对了……怎么这么贵？”路明非摆了摆手，意思是他请了，“四百九十七……这些东西要五百美金？”
“是啊，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会有银质餐具……这些都是成本之一啊。”芬格尔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那副神情总让路明非有种想要一拳打在他脸上的冲动。
“师弟，你那张卡其实是一张花旗银行的信用卡来着，里面有十万美金的额度，刚刚就是划的那张卡里的钱。”芬格尔指了指一旁被扔在桌子上的学生证。
路明非看了看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其实记忆到今天晚上他们做完弊就又空白了，但是他确实是忘了自己这个学生证是当银行卡用的这码子事。
但是好在他现在有的是钱，年末用奖学金还上就可以了。
从小魔鬼那要来的五百万美金现在也没剩多少了，之前买房子买车可没少花钱，五百万现在只剩下一百八十多万了。
不行再去找小魔鬼要，反正他那么能挣钱，给他分点也是正常的……
深夜。
图书馆的地下层的大门外，一个黑色的影子出现在了这里，他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仿佛是铁质的皮靴敲打在地面上。
这里是学院的人工智能‘诺玛’的主控机房，诺玛的本体就在这里。
如果把整个诺玛从地底下给挖出来的话，恐怕能有一个六层楼那么高。
这里的身份验证也是相当严格的，有刷卡器，还有各种各样的指纹还有虹膜之类的验证手段。
随着这个身影的靠近，诺玛未能识别到他的身份——这里一般需要很高的权限才能进入，起码可能需要校长或者是校董级的授权。
各类警报值都在迅速上升，但是在他掏出一张没有任何装饰的卡片在卡槽上划了一下之后，警报值瞬间就归零了。
周围只有各种电子仪器的滴答声出现，很像是基站里面的声音，在《变形金刚》里面倒是经常出现。
整座图书馆都没有人，值班教授们也都没有察觉到这一异常。
诺玛的主控制室中，芬格尔双手插在上衣兜里，坐在房间中间的转椅上，巨大的身形蜷缩在椅子中间。
“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一个清丽的女声出现，带着丝丝缕缕的笑意，和路明非听到的那个冷冰冰没什么感情的声音有很大的不一样。
“诺玛，切换到EVA人格。”芬格尔看着周围冰冷的机器和各种各样的电线，说道。
女声轻轻叹息了一下，周围的机器开始运转，不一会儿，绿色的安全的光芒就被红色的光束取代。
红色的光芒闪烁了一分钟之后，便缓缓地归于沉寂，一盏灯光突然在芬格尔的头顶出现，冰蓝色的光芒出现，一个穿着湖蓝色裙子，发丝垂到脚踝的女孩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只不过她的身体是由荧光组成，让人只能看见她，却感受不到她。
“何必呢……其实诺玛和EVA没有什么区别的，归根到底，都是我。”女孩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裙子像是实体一样居然缓缓地飘荡了起来。
芬格尔看着眼前的女孩，伸出了手，低声说道：“你就是你，我想见见你了。”
他什么都没有握住，他的手轻而易举地穿过了那道光幕。
“呀！你看你，把我的手都弄没了。”女孩有些不满意地说道，但是那语气中并没有任何责怪，反而是带着轻盈的笑意。
芬格尔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她，其实那道光还挺刺眼的，就像十年前深海下的那双黄金瞳那样刺眼，手背上因为灯光的照射，有种微微发热的感觉。
他没有缩回手，这让他有种她还握着他手的感觉。
女孩见芬格尔没有说话，也只能轻轻叹息了一声，绕到他背后，抱住了他。
可惜她只是一道投影，无论如何都给不了他真实的触感。
“我在网络上看到现在都在研究仿生机器人，没准以后我可以把意识加载到一个机器人里……起码不用像现在这样了。”EVA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不是你。”芬格尔沉沉地说了一句。
“有啤酒吗？”芬格尔说道，“我有点想喝酒了”
“这里是机房，哪里可能会有什么啤酒？”EVA笑了，“我又不是超人，我只是个程序而已。”
“不许这么说。”芬格尔说道，“我找到方法了，未来可以把你救回来的。”
EVA定定地看着他，她知道，他总是这么执拗。
很快，黑暗中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芬格尔看到的是一个奇怪的东西，那是一个由金属圆球、金属短棍组成的小人形，只到男人膝盖的高度，这些原本应该散落一地的零件似乎是被强大的磁力吸聚在一起了，它居然还有一张小丑般古怪逗乐的脸，两颗充作眼球的金属珠子滚来滚去，金属短棍组成的嘴咧开，现出谄媚的笑容，金属短棍组成的手中托盘上，是一瓶冻过的SamuaAdams黑啤酒。
“这是我无聊的时候做的小东西，毕竟在这里，虽然很安全，但是确实只有他陪我玩。”EVA轻声说道，“我给他取名为Adam1。”
小机器人的手在芬格尔拿过啤酒瓶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开瓶器，一下就将啤酒起开，然后像模像样地冲芬格尔鞠了一躬，说道：“祝您有个美好的夜晚，帅气的先生！”
像个酒吧的侍者那样。
紧接着，小机器人就伸出了双手，充满期待地看向了芬格尔。
芬格尔一愣，看向了一旁的EVA，但是女孩发现他古怪的表情之后就笑得前仰后合。
“它是在要小费啦，芬格尔·冯·弗林斯殿下，身为高贵的王子，怎么能不给侍从小费呢，而且它还这么贴心地帮你把瓶盖都起开了。”EVA跑到了小机器人的身后，跪坐在地上，下巴支在小机器人的头顶，眨巴着眼睛，相当可怜。
芬格尔看着眼前的一幕，总觉得有种自己其实是个渣男，被抛弃的女孩领着他的孩子上门来要他负责的狗血剧的感觉。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裤兜里掏出了两个二十五美分的硬币，扔给了Adam1，苦笑着说道：“你也知道，我很穷的，甚至今晚还是靠师弟请我吃夜宵我才填饱了肚子。”
小机器人接过了硬币，顿时那张小小的丑脸上面露出了开心的表情，EVA在它身后轻笑着，“还不快谢谢哥哥？”
“谢谢您，谢谢您！”小机器人一溜烟地跑到了机房黑暗处，好像是急着要去把刚得到的小费存起来。
“EVA……我想知道学院执行部最近的计划，你会告诉我的，对吧？”芬格尔看着远处的黑暗，开口说道。
“这才是你来这的目的吧？”EVA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情，泄露执行部的任务呀……”
“你从未拒绝过我，EVA。”芬格尔看着坐在地上的EVA，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伸出了手，“地上凉，别总是坐在地上。”
EVA抬头看了看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现在都是个程序了，你还担心我着凉？为什么不担心担心我会不会中病毒，那才是生病了。”
芬格尔现在拿她没有办法，因为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像以前一样直接将她从地板上抱起来
毕竟你有多么大的力量你也绝对不可能抱起来一束光芒。
EVA见他无可奈何的样子，直接从地上飘了起来，最终还是说道：“执行部增派了四个小组，在全世界范围内，合计有大约一千三百人在探寻各种各样的龙类沉睡之地的位置。目前最接近成功的是曼斯教授的小组，他们的目标是青铜与火之王诺顿，高贵的初代种，四大君主之一。他们将在一周之后于长江展开夔门计划。这份计划的细节我并不知道，校长会亲自制定。”
“叶胜和酒德亚纪，执行部现在最强的组合，校长的安排，很少出错。”EVA轻声说道，“现在执行部中也很难找出比他们还强的年轻人了。”
“当然，他们的默契是很让人放心……但也仅仅只是默契。”芬格尔将双手支在眼下，“一个言灵是真空之蛇，一个冥照，真的敢去掏青铜与火之王的墓穴。”
“校长也不是从未出错，十年前，他就犯了一个大错误。”芬格尔说道，语气之中满是冷漠。
“别这样。”EVA蹲下了身子，平视着他的眼睛，“虽然我们惨胜，但是起码我们完成了任务不是吗？”
女孩伸手在芬格尔的头顶摸了摸，眼睛弯弯的，“以前我都得是靠仰视或者你把我抱起来我才能看见你的眼睛，现在我得蹲下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我们的离开有对你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吗？”
“可是只有我活着回来。”芬格尔看着她，“我以为我不会再碰酒的……抱歉。”
“不要道歉。”EVA将一根手指伸到了芬格尔的嘴唇前，“我印象里的芬格尔·冯·弗林斯殿下可从来没有道过歉哦，以前我们吵架可都是我先去找你的。”EVA像是翻旧账的小女孩一样，佯装生气地说道，“你可从来没有主动哄过我，早知道当时就把你甩了。”
芬格尔看着她，那双由光幕构成的眼睛，她说得没错，她一直都在这里，无论是诺玛还是EVA，都是她的灵魂构成的。
其实他不是不喜欢看《肖申克的救赎》，他骗了路明非。
因为在故事的最后，安迪逃离了肖申克的束缚，他从一开始就是一只向往自由的飞鸟，它的每一片羽翼上面都散发着自由的光芒。
芬格尔和安迪不一样。
他十年来从未离开过北极那片冰冷的海水，也从未忘记过黑暗的深海。
他一直在冰雪构筑的监狱之中，他的圣经就是刀，他要的从来不是从这个该死的监狱逃离出去，他要的从来都是一刀把这个该死的监狱劈碎。
将这个杀死了他的挚友、挚爱的该死的监狱彻彻底底地毁掉。
他不向往自由，他只想要复仇。
从北极深海中活下来的不是那个桀骜飞扬的学院之星，而是爬上来了一个从地狱之中回来的魔鬼。
“失去你之后，我才想起来原来欠了你这么多。”芬格尔轻声说道，周围电脑元件仍然在运转着，发出的嘀嘀声像是医院中的心电图的声音。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再听着这样的嘀嘀声来幻想你的心跳。”
“我想再听一次你的心跳，就一次，哪怕就是一声也好。”
EVA别开了眼睛，她不喜欢看他悲伤的样子，这让她觉得和印象里的芬格尔很不一样，他还是那么强壮魁梧，但是却不知不觉好像也有了些驼背，就像是无时无刻身上都压着一座大山。
“校长提出要让恺撒路明非和楚子航也加入夔门计划，这是今天刚决定的。”EVA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她十年前就不太擅长这个。
“我知道了……看来校长也知道叶胜和亚纪并不能有足够的战力来完成任务。”芬格尔说道，“你的话题变幻还是很突然。”
EVA笑了笑，没有说话。
“谢咯。”芬格尔站了起来，走到一边，蹲在了Adam旁边，“嘿，小家伙，把硬币还给我吧，这里也没有能花的地方，都是玩具而已啦。”
Adam顿时一脸的不情愿，那张丑了吧唧的脸上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Adam，给哥哥两个硬币。”EVA说道。
Adam这才摸摸索索地拿出来了两个旧一点的五十美分硬币，放在了芬格尔手上。
芬格尔一愣，看向了一旁的EVA，但是对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捂嘴轻笑。
“下次不会要回去了，小气……奇怪的可爱家伙。”芬格尔话到嘴边又转了一圈，他最后看了看EVA，轻声说道：“我走了。”
然后他转身，抛着硬币拎着啤酒瓶子消失在了黑暗的走廊之中。
女孩看着关闭的金属门，眼泪突然流了下来，没有任何征兆。
Adam发出“嘻哈嘻哈嘻哈”的声音跑到EVA面前，看到她虚幻的眼泪，呆住了。然后它立刻在身子上戳戳按按了几下，一段录音突然出现在了主控室内。
“啊？芬格尔殿下，怎么炼金原理应用又被教授批评了？怎么回事呀怎么回事呀，要不要求求我给你补课啊？”
“我能学会……你别插嘴了，我正心烦着呢。”
“哦……这么说话真的很伤人呢，不怕我突然有一天消失不见了吗？”
“你消失不见了我也能找到你，你藏到哪里都没用，只要你还在这个世界上，你就永远离不开我。”
“那如果我死……”
“瞎说什么！”
“……”
“你生气了？理理我嘛……对了，刚刚我听说瑞典的小分队找到了一个三代种的龙墓来着。”
“是吗，是哪个血系源流的？”
“好像是青铜与火之王……据说炼金术的资料也在里面找到了很多。”
“那你不是又要躲进图书馆研究了？这次准备玩失踪几天，一个星期还是半个月？”
“嘻嘻，不告诉你……看我心情好了！”
录音还在播放着，可是EVA却已经泣不成声，Adam在她旁边来回转圈，急得团团转，它也不知道为什么EVA现在哭得这么厉害，明明她没事就爱放这段听听的……
“什么嘛……原来都是你在哄我，坏蛋。”女孩的泪水滴落在金属地板上，溅起莹蓝色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