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又杀一人
高小楼之所以甘冒风险，擅自刺杀陈慥，为的只是保护如心。
刺杀失败，他再度涉险逡巡于东京城周边不肯远离，也是为了如心。
如心从未想过这辈子会有男人用真心爱她，可是偏偏就是有这么一个小她六七岁的小伙子，就是这样爱着她。
所以当高小楼逃离开封府直奔她而来的时候，如心未做多想就将他留了下来。她想留他，他也想留下，可是总有人不愿意啊，比如他们的上峰，也就是踢了如心一脚的黑衣人。
之前上峰强令高小楼离开，结果这小子出了城竟然没走远，最后终于被人擒拿归案了，这次无论如何也得把人送走。按照规矩，高小楼早该死了，从他第一次擅自刺杀开始，他就该死了。
山峰很想宰了他，很想！很想！他甚至梦到过亲手掐断高小楼的咽喉，可是醒来后他明白不能这么做。
因为高小楼出身费听氏，党项八氏之一的费听氏，即便从李元昊时代开始，党项八氏风光不再，可是他们依旧不是谁都能招惹的起的。
尤其是眼下国舅和国主隐隐出现争取的迹象，这种情况下以党项八氏为代表的这些党项旧贵族成了双方势力都会拉拢的对象，寻常官员就更惹不起他们了。
高小楼是费听氏派来镀金的子弟，易容术和轻身功夫还不错。可是他身骄肉贵，武艺又是一般般，所以他在组织中的身份属于闲棋冷子，但又确确实实是花名册上的一员。这样出了事儿他走得掉，立了功又不会少了他那份。
对于间谍组织的领导而言这已经是委曲求全了，即便这样，这小子还能闯祸！你说气人不气人。今夜上峰勒令高小楼明日必须离开，至于离开的方法，上峰已然安排好了。
次日，给这条街送菜多年的鲁家夫妇，又推着车进了章家的后门。自打章惇前些日子住在这里，就跟这条街上大多住户一样，每日让鲁家夫妇送一些时鲜蔬菜来。
鲁家的男人家里行二，平日里都唤他鲁二，妻子被称为鲁家娘子，夫妇也是年近五十的人了，这个行当一干就是二十几年，在这附近的人缘极好。
今日夫妻俩赶着驴车从章惇家里出来的时候，鲁家娘子说道：“当家的，我怎么觉得这驴今天干活有些吃力啊。”
鲁二用抹布围住口鼻说道：“这驴刚才在贵人院里喝了脏水，怕是要泻肚啊，赶紧找个偏僻地方。”
鲁家娘子正在奇怪丈夫突然捂住口鼻做什么，搞得声音都模糊了。
可鲁二话说完没多久，驴就开始不停地排气，这个臭啊，臭味里面还带点酸，鲁家娘子这才明白她男人多有远见。
她坐在车上都快吐了，赶紧有样学样，也用抹布围住口鼻。鲁二一边牵驴一边头也不回说道：“把麻布盖好啊，不然这车菜得让它毁了。”鲁家娘子翻身下车刚要走到前面，听到丈夫这么说赶紧回头将菜筐上的麻布都仔细盖好。
拐过一个街角，开封府的人拦住了他们。对方亮出腰牌之后，夫妇二人立马停下了。鲁家娘子本是个健谈的人，这时候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用很轻的声音跟自己丈夫说：“当家的，那个章家的货咱们以后要不别送了，每次一出他家开封府就来检查，太吓人了。”
说了半天，丈夫始终用看着开封府几个吏员搜车，没用正眼看她。鲁家娘子轻轻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开封府的吏员忍着驴排出的恶臭气体，将驴车下面，还有几个大菜筐都搜了个遍后，将他们放行了。
如同鲁家娘子所言，这些天只要出了章家的门，开封府必然来检查。可是她那当家的却一直舍不得章家这个客源，这让鲁家娘子很不满。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开封府明确告诉过鲁二，行事如常不得有变。鲁二不想让妻子心里有压力，所以一直没告诉她。
夫妇俩的路越走越偏，那头驴终于忍不住了……
太熏人了，鲁家娘子只觉得眼睛都快失明了。正当她要跟丈夫说什么的时候，发觉鲁二竟然已经撂下缰绳走出五六步了，鲁家娘子快跑几步抓住丈夫的手臂说道：“当家的，这驴……”
话还没说完，鲁家娘子就察觉到不对劲，这手臂不对劲。鲁家夫妇十几岁成亲，至今三十年，夫妻俩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她用手一握就察觉到这不是自己丈夫的手臂，或者说眼前人不是自己丈夫。
这时候，“鲁二”猛然掏出一把短刀，刀尖朝下直直朝鲁家娘子脖颈插去。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飞镖从后方飞来，正中“鲁二”右后肩，这支飞镖势大力沉，从后方扎进“鲁二”身子大约一寸有余，“鲁二”的身子随着飞镖踉跄一下，短刀登时握不住。
鲁家娘子此刻如何还不明白眼前人根本不是自己丈夫而是歹人，连忙大吵大喊的朝来时路跑去。她脑子还算清明，知道来路上有开封府人。
开封府那几个人并不知道这事儿有多复杂，只是鲁家娘子一直喊“杀人”二字引得他们不得不来。
来的人中就包括了叶棨，叶棨现在正式和王桦等人编为一组了。这组人本来还盯着王管事那条线，可是得不到上级允许，他们没办法直接提审王管事。
左军巡使荆玖知道王管事在其中的重要，但证据不足不能随意拘押，只能先行监视。而叶棨几个人这几天忙天忙地露脸太多，如果让他们继续监视王管事，太过显眼。
所以叶棨几人就被派来接班监视章惇家了。
王桦带着他们飞快的朝前赶去，唯恐行凶者走脱。
其实完全没必要这么担心，鲁家娘子走后，树上落下一个蒙面灰衣人与假鲁二缠斗了起来，假鲁二右后肩重伤，左后肩似乎也有伤，双臂不能大动，几下就被人撂倒了。看起来，这灰衣人就是射飞镖的人。
灰衣人也唯恐他走脱，将他打倒之后，又用右脚朝他脚踝上狠狠一跺，伴随着清脆的折断声音假鲁二登时疼的连话都说不出。
叶棨他们赶到的时候，假鲁二还在试图爬走，被赶来的几人一把拽起，鲁家娘子此时稍微冷静了下来，将事情简单述说一次。
当假鲁二与叶棨对视的时候，叶棨认出了这双眼睛——高小楼。王桦当即派孔骧去求援。
当二十几名开封府吏员冲进宅邸的时候，章惇是懵的，他还以为上次的事儿没有结束。不过吏员没有搭理他，四处寻找着真鲁二的踪迹，章惇的府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藏个人还真不容易被找到。
最终他们在后院的一处空地中发现了端倪，闲置的空地中竟然有零星石灰出现。开封府吏员在此挖出来鲁二的尸体，尸体被厚厚的石灰包裹，扫去石灰露出面容之后，鲁家娘子趴在丈夫的尸首上嚎啕大哭。
开封府这几人面色都很沉重，他们都在左军巡院当差。自家院使本来放走高小楼想借机钓出大鱼，没想到鱼没钓到反而因此多折了一条人命，即便此案成功告破，左军巡院的也难逃责罚了。
一时之间几人看向高小楼的目光都充满了杀气，王桦作为一行人中年纪最大的老吏，走到章惇身前躬身一礼而后问道：“敢问章进士，这石灰可是您府上准备的？”
章惇没想到人家过来不问尸首反而问石灰，一旁管事解释道：“最近家中有些返潮，备些石灰石用来准备防潮的。”
王桦再问：“石灰可曾用过？”
管事：“没……应该没人用过，还没雇人呢？”
王桦指着旁边的如心问：“这位娘子今天可曾去过厨房？”
“啊？”章惇和管事都懵了，这问题好零散啊。不过尸首摆在眼前，他们也不敢多说别的，管家唤来厨娘，厨娘说如心每日都亲自下厨做些果子，但今日她还没有去过厨房。
王桦再问：“如心娘子可曾回过卧房？”
一旁女使道：“娘子没回过卧房！”
“好！！！”王桦拎起后院的一个水桶说道：“请娘子将双手放入水中！”
这时候如心终于跟她嚷了起来：“你个小小胥吏算什么东西……”
未等她说完，王桦吼道：“把她手按进去。”
孔骧和纪子盛不知何时出现在如心两侧，两人也不顾什么礼法，拽着如心的手硬生生按进水中。纤纤玉手入水一刹那，水中滋啦一声冒了几个滚泡，如心惨叫一声，吓了章惇一跳。
见到如心遭罪，章惇这时脾气也上来了，他刚要朝开封府吏员发火，突然又冷静下来。
能中进士的人，怎么会没有个好脑子，略作思索之后章惇反而朝如心问道：“你身上怎么会有石灰？”
刚才扫掉鲁二脸上石灰之后，王桦就发现鲁二头发中石灰沁入很多，头发中的石灰不是撒入的，应该是有人撒完石灰之后，处理尸体的时候用手抓过鲁二的头发。
现在看如心的表现，就知道处理尸体的是谁了。她撒完石灰才发现鲁二的头发散开了，一部分伸到坑外，情急之下用手处理了一下，没想到就此留下证据。
今日没去厨房，没回过卧房，也就是说如心没有机会用油将石灰洗掉。
如心与高小楼一起被带回开封府，吏员走的时候很客气的请章惇最近不要出门。这算是变相软禁了，不过章惇也清楚目前这种情况他要是离开东京城，这身污点那就算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