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谋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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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夜游东京城

陈家大郎名叫陈忱,乃是开封府判官陈希亮嫡长子。虽然陈忱家中富有又是官宦子弟,但本人并不奢侈,反而日常都比较朴素。

今日买马这十五贯可不是个小数目,着实让朴素的陈忱有些肉疼。之所以今天陈忱愿意花重金买下这匹马,是因为今日是他四弟陈慥的生辰。

作为家里最受宠的幼子,陈慥的生辰宴虽算不上隆重,但绝对的丰盛。吃过这一顿丰盛的生辰宴之后,又收到了其他几位兄长和父母送的礼物,陈慥很开心的一一感谢了他们。

不过这些礼物中,最合心意的还是今日大哥送的那匹党项马。夜里的陈慥,独自躺在卧榻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眠。睡不着不是因为他吃饱了撑的,而是因为他满脑子都是那匹宝马。

自懂事起,陈慥便羡慕郭解、朱家这等盖世豪侠,梦想有朝一日能像他们那样纵马四方,专管不平之事。要做如此豪侠,有两件东西必不可少。一是宝剑,二是宝马。宝剑他早就有了,宝马今日终于到手,这让他怎么能不兴奋。

夜里,辗转难眠的陈慥实在是心痒难耐,干脆叫醒两个小厮陪着他悄悄来到马厩旁边,看着自己心爱的党项马,按耐不住想骑上去试试。但想到自己今天在府门外试骑的时候差点摔下马来,又难免心有余悸。

想来想去,能帮他的人只有一个,于是,难得睡个好觉的叶棨终究还是被陈慥叫了起来。

陈府的马厩旁边盖了几间屋子专供几个马夫住宿,与寻常下人不同,马夫们不是几个人挤在一个大通铺睡觉,而是每个人都有一个不大的独立小房间。

叶棨入府之后就被分到这样一个房间,尽管简陋却已经让叶棨很满足了。他本来可以在这房间里度过他来到北宋之后的第一个安静的夜晚……现在变成了半个安静的夜晚。

被敲门声吵醒的叶棨本来想发火但是看到来人是陈家的四郎君,他只能很努力的在脸上挤出笑容,面对着眼前的小少爷,心想着“要不是得罪不起你老子,我一定打死你”。

四郎君陈慥看着睡眼惺忪的叶棨,假装惊讶的说道:“你没睡着啊。”

听到这话叶棨再一次努力的控制自己,强行控制住了说脏话的冲动。他控制住了,四郎君身后的两名小厮没控制住笑了出来。

四郎君令一名名叫“百里”的小厮留守侧门,等自己一行人回来的时候开门,而后便在叶棨和另一名小厮的陪同下,夜游开封城。

在陈慥一行出门后,受大郎君陈忱之命监视叶棨的马夫悄悄离开自己的房间,迅速跑向陈忱的院落报告此事。

陈慥端坐马上,由叶棨牵着马匹前行,小厮着灯笼在前面照明。

虽然体验不到策马奔腾的快乐,但是能安稳骑住自己的宝马,陈慥已经觉得自己有进步了。

“可惜了,东京城里规矩太多,总觉得骑马不带剑少了点什么”陈慥自言自语,看叶棨一直没搭话话,他又忍不住问道:“叶……对了兄台,你表字是什么来着?文牒上的东西我没记住。你终究不是我家仆役,直接呼名有些不雅。”

正在边走边打瞌睡的叶棨连忙回道:“回四郎君,小人表字北冥。”

“好,好,令尊好气魄,取这样的表字才能夸耀人前,不像我家,哎……”陈慥说着话又叹了口气。

叶棨真实年龄毕竟三十多了,看着这十几岁的少年人在眼前强说愁,难免觉得好笑,问道:“四郎君尚未弱冠,应该还没有表字吧?”

陈慥道:“现在是没有表字,不过我知道我日后的表字是什么。那三位兄长的表字分别是伯常、仲常、叔常,所以我陈四郎的表字必然是季常,太普通了。”

对此,叶棨笑而不语,只是总觉得陈季常的名号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旁的小厮未作声。

夜里的东京城依旧那么热闹,丝毫不逊色于白日。东京城的规矩三更天开始住宅要熄灯,但是允许在门口挂灯笼,主路两边都有几个大户人家挂的灯笼提供照明,所以这夜色倒是不算特别昏暗。

陈慥作为地头蛇,边走边给叶棨介绍东京城的好去处,尤其是几个酒楼、瓦子、夜市。听着陈慥的介绍,叶棨心想:看来这陈四郎虽然受宠,但私生活方面却被管的极严,介绍这么多消遣的地方却没有一处是喝花酒的。

走到州桥夜市的时候,由于大小商户的灯笼、油灯聚集,为行人提供了更好的照明条件,视线更好了。

陈慥掏钱买了些小吃和饮料分给叶棨和小厮,从小厮心安理得的样子不难看出,这不是四郎君第一次分零食给他了。小厮吃了一半,另一半包好收起了,大概准备带回去给另一个小厮。

这时候的小吃称为杂嚼,叶棨只知道他吃的杂嚼应该是肉类,但不知道是什么肉,这时候虽然没有孜然和辣椒面这种现代烧烤必备调料,但是做出来的东西味道也不错。宋代的饮料被称为饮子,叶棨手中这种装在竹筒里的饮子散发出一种清香,同时又酸爽可口,叶棨也不知道它叫什么,但有机会他应该会再来买。

三人一边吃一边走,陈慥骑在马上着重介绍了一下这座州桥。州桥本名天汉桥,这桥不在河流之中架设桥墩,而是直接飞跨两岸,这种桥梁在当时被称为飞桥,这种独特的构造是陈慥的父亲陈希亮在做地方官的时候为了应对洪水而采用的。

现在飞桥的概念被朝廷大力推广,大宋很多地方都开始采用飞桥连接大河两岸。尤其是东京城里,天汉桥就是按照陈希亮的飞桥设计建造的最著名的桥梁。东京城汴河之上就有飞桥存在,汴河运输能有眼下的繁荣,飞桥功不可没。

这种桥梁不但不担心洪水冲垮桥墩从而毁坏桥梁,而且还有利于船只通行。在讲述的时候陈慥不住的眉飞色舞,看得出,他很为父亲感到骄傲。

就在陈慥滔滔不绝讲述飞桥优点时候,那名小厮突然开口道:“郎君,您看那是什么?”

天汉桥另一方向一个灯火昏暗之处,一男一女正紧紧抱在一起,男不断亲吻女方的脸颊和脖颈,这似乎是一对情人。要不是河水荡漾反射出凌乱的月光,他们三人断然看不到这暗夜春色。

未经人事的陈慥看到这一幕瞬间红了脸,小厮的脸色也有些赧然,但即便如此,他们俩还是抱着学习的心态继续批判的看着。

只有实际年龄三十多的叶棨率先看出了不同寻常的地方,女方明显在试图挣脱对方的怀抱,这不是情侣幽会,这个姑娘是遇到流氓了。

未等到叶棨开口陈慥也看出不对劲,连忙跟两人说道:“这是个泼皮啊!流星、北冥,我们悄声靠近拿下那贼子,不要声张,否则那小娘子名节必定受损。”

这时候叶棨才知道那个小厮叫流星,可是年轻的流星已然高举双拳“划过”州桥拥挤的人群,朝对面跑去。

陈四郎君看到这幅情形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欣慰叹道:“不愧是本公子的贴身小厮,果然沾染了我的侠气。北冥,我们赶紧过去拿了那贼子!”

州桥本就拥挤,陈慥骑着高头大马更是前行困难,等到他们二人赶到的时候,那泼皮已然被惊走,只剩下那个姑娘呆愣在原地无声的流泪。

看着哭泣的小娘子,陈四郎翻身下马靠近说道:“小娘子,此事关乎名节,不宜公之于众。你在此地驻足还流泪,是怕别人不知道吗?”

一番话说完,姑娘立时停止哭泣,陈慥吩咐道:“流星,你将小娘子送回家”转头又对叶棨说道:“北冥,你陪我去抓住贼子,痛打一顿。让那泼皮知道知道陈四郎是什么人!”

说罢翻身上马,此时的黑马已经不再抗拒陈慥骑乘,陈慥上马后伸手将叶棨也拽上了马背,二人顺着方才泼皮逃走的路,追了下去。

一路上灯火时有时无,陈慥虽然心急,但光线昏暗他担心伤到人,始终不敢纵马狂奔,那泼皮健硕的身影在前方若隐若现,却一直也没有追到。

这位四郎君表面自负豪侠,向往逍遥,可是从他力主保全姑娘名节和现在不敢纵马就能看得出此人为人很厚道。倒是对得起父母给他取的“慥”字。

终于,在一处大宅前他们彻底失去了泼皮踪影。二人下马查看四周,这是一个非同一般的豪宅,看着比陈慥府上还要阔气,大门上的灯笼写着个“章”字。陈慥看看灯笼和大门,说道:“这是章郇公的宅邸啊,咱们不知不觉都跑出这么远了”回头看向叶棨道:“看来是找不到那个泼皮了。”

章郇公名叫章得象,曾经担任过宰相,郇公是当年赐给他的爵位。不过此人已然去世近十年,眼下宅子里住的是他的家人。

正当陈慥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叶棨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陈慥捂住了自己的嘴,仔细倾听,听到了瓦片碰撞的声音……这是有人在翻墙?

不久后二人循声绕到了章郇公宅邸后墙处,发现了一个正在墙头爬行的人,此人正在手脚并用向宅邸另一侧爬去。

见此情形,二人都觉得这十有八九就是他们追踪的泼皮无赖,陈慥终究年少,一时心急,从地上找到两块石子朝墙上人扔了去。

此人正爬到拐角处,一颗石子贴着后脑飞过,另一颗石子正中肩膀,被击中后他下意识的收回手要站起,就此失去平衡摔到了另一边的巷子里。

地上的陈慥借着月光刚好看着墙上人摔下这一幕,脸色突然变了,叶棨刚要过去那边巷子里拿贼,却被陈慥一把攥住了手腕,此时那边巷子里一个老妪的声音响起,声音极其凄厉:“可踩死我了,要杀人啦。”

陈慥拽着叶棨的手,另一手牵着马小跑离开了这里,不久后老妪的声音惊动了附近路过的开封府巡夜小吏。

看着几个腰插铁尺的人朝那边跑去,陈慥低着头朝反方向走,叶棨牵着马跟在后面问道:“四郎君这是怎么了?”

确定左右无人后,陈慥悄声说道:“北冥,我们人认错人了!墙上那人身材瘦削,绝不是我们一路追赶的那个泼皮。打错人了,,快走快走。”

陈慥以为走开就不会牵扯到他,可惜他大哥陈忱派出的暗中保护的人方才见到四郎君骑马追人,已经请动了巡夜的小吏协助,而陈慥拽着叶棨一起骑马离开的时候,正巧被小吏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