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6章 人为财死 鸟为食亡 下
听了这话,台上众修纷纷侧目,只为了一件寻常法器,便做出如此大的手笔,在这谯明山中,着实并不多见。
青衣修士顿时一愣,接着上下打量了张珩一眼,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好成心阻挠,这便相让了,只是并非所有人都如在下这般好相与。”
哪知其话音刚落,雅座中便传来一声冷哼,道:“沈砚舟,你又何必含沙射影?”
山水屏风随声撤下,露出一位面容清俊,肤如冠玉的年轻修士来,这人转眸看向张珩,洒然一笑,道:
“这位道友,在下万兴观弟子林照远,此剑与我修炼的一门术法极为合配,道友可否忍痛割爱?当然,在下会另作补偿,定令道友满意。”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纷纷露出惊色,这万兴观可是大有来头,乃是龙门剑观的下院所在,离谯明山不过两千余里,观中有货真价实的元婴上修坐镇,非小宗小派可比。
沈砚舟却是不以为意,面色依旧淡然,他既然敢与林照远针锋相对,岂能无有依仗?只是素来不喜招摇显摆罢了。
其他人却慑于万兴观的威名,纷纷敛息噤声,纵有心动者,也只好熄了相争的念头。
台上那名管事偷眼瞥向张珩,见他一言不发,似被林照远震慑住了,暗暗摇了摇头,便从侍女手中取过法剑,亲自端着往雅间走去。
岂料张珩忽而起身,目光扫至,沉声道:“慢来,贫道可不曾说过要舍弃此物。再加千数,法剑我要了。”
众人纷纷投来不可置信的目光,就连沈砚舟也转过身来,目光如电,在张珩身上逡巡片刻,接着似乎看出了点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之色。
这管事闻听此语,脚下不由得一顿,僵立在当场,面上忽有尴尬之色,接着轻咳一声,高声道:“灵砂九千斤!可…可还有哪位尊客愿意加价?”
林照远眉头一皱,心下升起几分不悦来,但他胸有城府,而且张珩也并未说错什么,既是宝会,当然是价高者得。大庭广众之下,若是因此便发作起来,只会丢了他万兴观弟子的身份。
他想了一想,目光只在张珩脸上轻轻一扫,一言不发,径自转身离去了。
张珩恍若未觉,几步走至那管事面前,丢出一只袖囊,道:“里间有灵石十枚,你大可点检。”言罢,便取了法剑,回至座中。
吴管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一时间脸上有些阴晴不定,忽而他眼珠子一转,做担忧状,快步来至张珩近前,小声道:“尊客,容在下多嘴几句,尊客还是早点离去吧。”
张珩瞥他一眼,似乎并未听出话外之音,淡淡道:“无妨。”
吴管事讨了个没趣,干笑几声,不过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喜意,拱了拱手,自顾自的退下了。
不一会儿,一名婢女款款而来,她双手捧着玉盘,上面摆了一只袖囊,恭声道:“尊客,除开换取法剑的九千斤灵砂,再有本店收取的六百斤佣资,尚有四百斤余留,已放置其中了。”
相比于灵砂,灵石之中蕴含的灵气更为充裕纯粹,且用处更多,不仅可以用来修炼,还可用以布置阵法,通常来说,一枚灵石可抵千斤灵砂。
张珩也不清点,挥手间便收进袖中,随即起身往外走去。
约莫过了一个多月,这一日,他正照例在静室打坐用功,耳边突闻轰雷之音,这雷声极为低沉,好似从四面八方传来,凝神细听,头脑竟是一阵昏沉,隐有神魂不稳之兆。
他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喜色,一拂袍袖,须臾便出了大门。
早先经过谭真人的一番指点,张珩已然知道此中神异,辟非之烟乃天清之气,降落凡尘,阴阳交攻之下,自有雷霆霹雳之声,明梁之雷便是由此孕育。
檐外惊雷裂空,雨幕如倾,只看一眼,张珩便辨明了方向,不出意料的,是从谯明山主峰传出。
他乘风驾云,化作流光直指主峰,一路上,可见不少修士亦是从四面八方飞遁而来,他也不去多做理会,不出片刻就到了主峰之上。
这时他双目一眯,只见云生东北,雾长西南,真如银河倒泻,沧海盆倾,漫天大雨夹着浓雾,以他如今之修为,目光所及也不过三四里地。
那方雷池却依旧是平波一片,每每有雷光飞落,波面只有一点银星似的闪光迸射,须臾间又不见了踪影。
张珩在这里驻足细观,不远处的另一侧山头上却悄然来了几人,神色阴郁,气息晦涩,一看便知非是善类。
其中一人唤作卢元正,散修出身,练气八层的修为,在这谯明山中也算是颇有名气。
他看了张珩几眼,对身旁一名中年道人问道:“你说的便是此人么?”
这道人点了点头,低笑一声,道:“正是此人。本以为他会改头换面,不曾想如此大胆,实在是愚蠢至极。”
卢元正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依计行事吧。”
不料,另一名白衣道人却不屑一笑,道:“何必如此麻烦,他不过一人来此,待我略微出手,料他也无路可逃。”他腰挎宝剑,头戴金冠,练气九层的修为不加掩饰。
卢元正听了这话,眼底深处闪过一缕精芒,口中却是制止道:“于道兄不可,此人出手阔绰,恐非寻常之人,说不定还有厉害法器傍身,万万不能莽撞行事啊。”
闻言,于道人心头升起一阵热切,道:“不必多说,且看我的本事!”他口中虽如此说,但毕竟修行多年,该有的谨慎自不会缺少,往前虚虚一抓,便取了一张肉眼几不可见的银色丝网出来。
这是一宗异宝,唤作天罗网,取自一头九眼蜘蛛,妙用多多,防不胜防,凭借此宝他已斗杀了两三名同境修士,凝真境以下,他自认不弱于任何人。
有此宝在手,他心下已然觉得胜券在握,自丹田运起来一口真元,轻轻往上吹了口气,天罗网只微微一闪,便随他心意瞬息间散入了虚空。
张珩正在思量,忽然心有所感,目光朝四下里一扫,立马发现了远处山头的三人。
于道人脸皮一跳,随即也不再掩饰,拎起腰间长剑,冷声道:“张珩,你的死期到了!”
张珩眉毛一扬,见这人眼中冷芒电闪,杀气腾腾,顿时心知难以善了,也不多说,把手一挥,竟是抢先出手,打出了一道剑气。
见状,于道人稍稍一怔,旋即面露哂色,嗤道:“不自量力。”手中长剑一个斜拨,震出一层朦朦灰烟。
俯仰之间,剑气便到了近前,他手中长剑只堪堪挡住一瞬,“咔嚓”一声,顿时断成两截,其去势犹自不减,又径直往于道人的脖颈斩去。
于道人忙将头一偏,剑气自他耳畔呼啸而过,登时带落一缕鬓角,他面色微白,方才一瞬,他已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趁此时机,张珩目射寒光,脚下一点,立时跃出百余丈,原本他与三人相距有三四里,此刻却是几个眨眼就要逼近。
卢元正神情微凛,这张珩不知修炼了什么敛气秘法,居然连他都被瞒骗了过去,分明是练气八层的修为,出手之前,他却是一点端倪都不曾看出。
然而他们到底是人多势众,尽管被打了个出其不意,却改写不了最终的结局。
果不其然,于道人重拾冷静,他扔掉断剑,捏了法诀,低喝一声,道:“起!”
张珩脑中忽有警钟大作,遁光骤止,只一抬首,便见头顶不知何时竟有一张大网舒展,网丝细若游雾,闪着幽幽莹光,甫一出现,便如天幕垂落,织就千重罗帐,铺天盖地般地兜头罩下。
他不敢托大,手中长剑一振,寒芒乍起,剑光如虹,直斩而上。
“锵!”剑气撞上网丝,迸溅出万千流光火星,而那银网只泛起涟漪微澜,仍以天河倾泻之势覆压而下。
张珩面色淡然,身形如电,试图从缝隙中脱身,但这银网是于道人提前布下,无论他如何腾挪闪避,总能如影随形。
他不禁皱起眉来,若是被此宝困束住身形,以一敌三的情况下,自家恐怕难有胜机。
想到这里,他不欲多做纠缠,心中暗道:“罢了,再耗用一次师兄的法符吧。”他甩出一张宝符,眨眼之间,便直贯网心。
于道人负手而立,脸上冷笑连连,毫不在意,道:“天罗织就千重劫,地网收尽众生魂。天罗地网正应此景,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话音刚落,他脸色陡然一变,张珩打出的宝符看去不过如此,但刚一接触到他的宝网,立时灵光大放,劈山裂海的恐怖之势,顷刻之间便将天罗网震作齑粉。
道道明光四散开来,似巨灵挥斧劈山开岳,漫空风雨都倒卷开来,但见青冥之上,紫电渐隐,雷车远逝,方圆数里,玄雾乍散,雨师收旌。
于道人踉跄而退,仰天喷出蓬蓬血雾,面如白纸,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颤声道:“这…这如何可能?”
张珩却是微微一笑,背后刷出剑虹,将于道人的头颅斩落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