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府中面首
夏无恙前脚回到府中,后脚秋月白便端着一壶雨前龙井来了。
“公主脸色不好,可是那南山小筑的刘道长不顺您的心?”秋月白调侃着,替她倒了一杯茶。
他是养在公主府内的一个面首,目前来看算得上是最受宠的一个,平常有求必应,千金一掷买美人一笑。
“可不是,那死道士,还真以为自己仙风道骨,所有人都得巴着他。”
夏无恙这一出去用了一两个时辰,口中还真有些渴,端起茶杯狠灌一口,真像是被那刘道长给气着了。
秋月白在她身旁坐下,略理了理身上素白的衣杉,他向来温润贴心,惯会替人打算,又懂公主的心,此时由他宽慰最是合适了,于是烟柳便往后站了站,也准备跟着秋公子学着点。
“那南山小筑路远,刘道长又总是糟蹋公主的心意,公主又何必呢?”
夏无恙刚喝了一大口茶,解了渴,这会儿品得慢了些。
“人这皮囊长得好看了,看着就让人欢喜,圣人都言,‘食色,性也。’,我又怎能免俗?”
秋月白笑笑,陪饮了一杯茶,“虽说如此,京城貌美郎君千千万,公主也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那刘道长不识趣,公主索性晾他几日,先在其他人那边下下功夫。”
夏无恙抬眼看他,笑意都快溢出去了。
“说了半天,原来是我的小月白吃醋了?怪我这些日子没陪你?哎呀,年关将近,我这宴会是多了些,并不是有意冷落。”
说着,夏无恙牵过他的手抚摸,第一感觉就是,真凉。
要说她的身子不好,冬日里这手心还是温热的,可秋月白却是冰凉,拉着还真是有些刺人。
夏无恙小指上的缠金指套都没这么凉。
“公主从外面回来,刚喝了一杯热茶,身子都还没暖热,月白的手凉,可别冷了公主。”秋月白不接着她的话说,转而温柔地笑笑,将手轻柔地抽出。
夏无恙不甚在意,又说起刘道长的事情。
“对了,今日我去南山小筑,带回一尾锦鲤,已经吩咐厨房熬汤,今晚就吃它。”
“锦鲤?”秋月白疑惑,“那不是刘道长的心肝宝贝吗?”
夏无恙蛮横的表情又爬上脸,“正是他的心肝宝贝我才要吃,不但如此,我今后一日吃他一条鱼,看他什么时候答应入府!”
面首二字,又岂是每个男子都愿意承受的?秋月白笑笑,其中带着点点苦涩。
“贺青城回京了,你知道吗?”夏无恙无端提起这件事,让他续茶的手微顿了一下。
“公主为何好端端提起这事?”
夏无恙从烟柳手中接过点心,随意道:“哦,今日出门的时候遇见了,他正送葬呢,这是方家糕点铺的枣酥,你尝尝。”
秋月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攥紧了拳,指甲在手心留下红痕,幸好公主不会再牵了。不过幸好,公主向来受不了他手凉,应该不会再牵了。
“贺家忠烈,贺公子父兄四人为国捐躯,全家只留他一个男丁,也是可怜。”他斟酌着开口,面上看不出情绪。
“贺公子?怎叫得这般疏远?我记得你之前不是与他相识,还与他妹妹有婚约吗?”
夏无恙打量的目光落在秋月白身上,他云淡风轻地笑笑,似乎什么婚约不婚约的,并不是什么大事。
“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公主莫要打趣月白了。”
他执起茶杯,手心里几个月牙弯的红痕落入了夏无恙的眼中,然而她也不说破,似乎是故意道:“我看这贺青城似乎也有些姿色,你方才说要我晾着那刘道长,在他人身上下功夫,不如下一个目标就定这个贺青城,如何?”
话中意思是在征询意见,实则在暗暗观察秋月白的反应。
“怎么?你倒是给句话啊。”夏无恙轻佻地勾起他的下巴,力度不用很大,自己就识相地翘起来了,这可能也就是秋月白在府中最受宠爱的原因。
然而夏无恙并未在他的脸上看到什么不合时宜的表情,这让她感到有些无趣。
“怎么不说话了?让你昔日的兄弟来陪你不好吗?”
秋月白抿唇,片刻又松开,“公主随心便好,月白岂敢多嘴。”
夏无恙眨了眨眼,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她还以为他会劝她多陪陪府上其他公子,以便贺青城逃脱她的魔爪呢,如此看来,这两人的关系似乎并不如传言那般好啊。
“今日累了,先休息吧,明日再说。”
夏无恙打了个哈欠,烟柳便赶紧将人扶起,往内卧的方向去,如此,秋月白也站起身来,“月白告退。”
她点点头,没人说面首养着就必须要睡啊,看着好看不行吗?
“对了,画桥什么时候回来啊?”
烟柳身子一颤,公主这是嫌她伺候的不好,画桥姐姐的确是更适合跟在公主身边,可是……她也好想伺候公主啊……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是我问错了话?”夏无恙看见她那样子就有些心烦。
烟柳赶紧跪下请罪,“没有没有,公主怎么会错?是奴婢,奴婢眼里进了沙子。”
“好端端的屋子里哪里来的沙子?”夏无恙反问,烟柳答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儿地磕头请罪,好好的额头都磕出了青紫来。
“行了行了,我就是随口一问。”
夏无恙伸手要扶,烟柳却干净麻利地自己爬起来了,她哪里敢让公主的玉手扶她?她不过一个低贱的丫鬟,凑着画桥姐姐不在才能近身伺候公主几天,哪里受得了如此殊荣。
夏无恙一愣,“你做事要是有这么麻利就好了。”
烟柳听了更是惆怅,公主嫌弃她做事拖沓,她做事是不是真的拖沓呢?今后一定要改。
夏无恙没空在乎一个小丫鬟的心理活动,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可太多了,就说今天吧,一大早进宫去给太后皇后请安,又去城郊南山小筑耽搁好几个时辰,按照她平日里懒散的性格,这已经算得上是“重活”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又是按例要进宫请安。
倒不是皇家规矩有多苛刻,太后皇后也时常暗示着她不必跑得这么勤,只是夏无恙自己愿意去。
自从她分府出宫之后,一个人住在一座大宅子里面,自由是自由,可是难免孤独啊,即便府内有不少面首,那也冲不消她对亲人的眷恋之情。
“金玉公主。”
一道好听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夏无恙转头一看,脸色马上不好了,这不是与她最不对付的安平郡主吗?
“有事吗?”夏无恙挑起眉,下一秒刻薄的话就要从口中说出来了,谁知安平郡主抢先一步,先说明了来意。
“你可别觊觎贺哥哥,我们是自小的情份,家中也早有婚约,贺夫人对我也是相当的喜爱,这里面可没你的事儿!”
要说起趾高气昂,盛京城里这二位可不分上下,相争相斗这第一把交椅已经多年了。
夏无恙冷哼一声,原来是为这事,她昨日不过就是让了个道,知道的人不少,品出花样的人更是不少,真是烦。
为这事,安平郡主这是一大早就来堵她?犯得着吗?
“贺青城他爹不是刚过世吗?至少三年丧期,三年之后你多大了,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十九吧?十九还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你也好意思在这叫嚣?”
夏无恙说话向来很冲,面对安平郡主这个老对头更是一点儿面子也不想留,这可把对面气得不轻。
“夏无恙!你说什么浑话!我们两家是有婚约的,婚约懂吗?两家既有约定,但凡是君子都不会悔婚,说什么嫁不出去?我这也是为何全贺哥哥一片孝心,与其嘲讽我,金玉公主你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就你这样跟男人乱来的东西,看哪个敢娶?”
安平郡主也不是吃素的,互揭老底罢了。
夏无恙无所谓地笑笑,“我这辈子本就不准备嫁人,将喜欢的男人养在自己身边悉心调教不好吗?非要上赶着伺候人一家老小,真是不懂你们这些受虐狂。”
她白了安平郡主一眼,抬脚就走,丝毫不管身后之人怎么骂骂咧咧。
走了没两步,夏无恙就觉得口干舌燥了,这跟人吵架还真是累,尤其是和安平郡主那个蠢货,总要多费一些口舌。
这样想着,她看了身边的烟柳一眼,又不禁在心中感叹道,要是画桥在身边就好了,这等骂架的事情还轮得到她?
而烟柳丝毫不知道,公主又在心里嫌弃了她一番,明明她已经因为害怕说错话而很小心谨慎了。
去过太后宫中,夏无恙本要像原先一样到皇后那里坐坐,谁知有个眼熟的太监来传话,说是皇上要见她。
天不怕地不怕的夏无恙捏了捏手帕,加快了脚步。
“皇兄。”
夏无恙含笑行礼,龙椅上埋在一堆奏折间的人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到她后立马就堆上笑颜,“皇妹来了,快,赐坐。”
几个太监将座椅抬上来,还贴心地加了坐垫和靠垫,不过夏无恙正襟危坐,一点没有平日里懒散的模样。
皇帝叫了赐坐之后,便再没吩咐,说是要见她,却没了后话,这让夏无恙有些心慌。
她下意识地摸上右手小指,那里套了一个缠着累累金丝的指套,类似于后宫娘娘们的护甲,或者护指这个名称更为适合。
半个时辰过去了,奏折终于下去大半,皇帝像是突然觉悟一般抬头,“皇妹怎么一句话也不说?朕险些把你给忘了。”
她一个大活人坐在这里,怎么忘?
平常牙尖嘴利的夏无恙不敢辩驳,只能赔笑,“无恙是怕打扰了皇兄。”
“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我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呀。”皇帝摆摆手,太监和宫女们就都下去了,夏无恙更是紧张,摸着缠金指套的手发力,金子本就软,竟被她按下去一小块。
这小动作被皇帝看到,他笑了笑,突然握住她的手,“莫不是皇妹还在怪朕,当年的事?”
夏无恙想跪下请罪,却被皇帝按着手一时从椅子上站不起来,此刻她的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臣妹不敢!”她这一声说得又急又快,像是要极力证明什么。
片刻之后,皇帝松了手,摸摸她的发。
“皇妹吓着了?别害怕,朕是你皇兄啊,听说你昨天从京郊回府,很是不喜?”
夏无恙嘴唇微微颤抖,“皇兄……是那刘道长……不识抬举,……不愿入我府中,更不愿……交出皇兄要的那样东西……”
越说,她的话越不成句。
皇帝皱眉,很不喜欢她这副样子,“说话就好好说话,抖什么?这要是让外人看见了,还以为朕欺负自己的皇妹呢。”
“不会,皇兄对无恙的宠爱,众人都看在眼中。”
皇帝又不高兴了,“怎么总是自称无恙,不喜欢皇兄给你的这个封号吗?”
夏无恙脸色一白,赶紧改口,“金玉很喜欢这个封号,只是那刘道长,恐怕要过段时间再……”
皇帝收回手,站直身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金玉,你一向是朕的好皇妹,朕交代给你的事情,你都办得很好,朕知道你性子一向懒散,还特地命人给你加了靠垫,只是你不能靠在上面就不起来了呀。”
夏无恙将背又绷直了几分,本就与后面靠垫有些距离的她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她连连点头,再三保证道:“皇兄,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可以完成你交代的事情!”
皇帝听她这么说,脸色才算是缓和了一些,“不是朕催你,只是这事拖得时间实在太长,都多久了?”
“三……三月……”她手心温度低了不少。
“对呀,三个月了,朕催一催不过分吧?”皇帝的眼睛直直地对着她,压迫感很强。
夏无恙勉强微笑,“不过分,请皇兄放心,再有……一月,定叫刘道长交出那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