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逆臣

水声潺潺，一条清澈的小溪在桌面悠然流淌。

小溪时宽时窄，形成一个闭环，两岸是青青草地，各式各样的名贵盆错落分布。

苍劲有力的真柏伫于桌首，小巧玲珑的雀舌罗汉铺陈出禅意的绿色，桌尾的红颜枫如火如荼，仿佛秋日的绚烂在燃烧。

艺术与自然的边界在方寸间模糊，层次分明的颜色将四季流转在一张餐桌上，不同位置的客人风景不同，每一次举筷都是视觉的享受。

不是庭院胜似庭院，这是黑石官邸宴请客人的场所，仅仅一张餐桌就豪奢的令人咂舌。

宁远坐在沙发上，星野遥默立在他的身后，苏恩曦乘直升机而来，需要时间整理妆容，两人被仆从请至餐厅等候。

秒针嗒嗒的走着，经过下一个半圈，时间就会来到五点整。

忽然，餐厅的大门被人打开，女孩跨步而入，怀抱双手，她微微转头，甫一进入餐厅，目光瞬间锁定宁远与星野遥。

她身穿针织西装套裙，耳下的钻石吊坠在光影里跳荡，木村浩恭谨的站在她身后，手臂上挂着白色的服务巾。

镜框下的美丽双眸宛如雷达一样扫描过两人，每一类群体都有人物绘像，衣着、装饰、细微的动作，甚至不经意间的表情都会透露出常人难以捕捉到的信息，这是唯有言灵·天演的人才具备的天赋。

言灵·天演

【序列号：不详；血系源流：不详；发现及命名者：不详；说明：强化大脑思考运算能力，在脑海中迅速构建巨大的模型，将数百数千个数字或其他信息放进去，高速运算。】

“宁远君，来黑石官邸有何贵干？”苏恩曦皱着好看的眉头发问，语气里含有一丝不爽。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就这样单刀直入，她的每分钟都可以用上千万美金去计量。

如果对方没有提到‘黑天鹅港’，她甚至觉得自己在陪一个小孩子胡闹。

五点钟是播放《放羊的星星》的时间，她看过原著小说，所以并不好奇剧情，只是听说电视剧改编的更加狗血，她只想看看到底可以狗血到什么程度。

她可以在上映前拿到任何一部电影或电视剧的原片，但她就是喜欢穿着睡衣，窝在沙发里，嚼着薯片喝着可乐，等待电视剧的片头曲响起。

金钱可以买到一切，却买不来期待感。

打扰一个少女难得的休闲时光难道不是罪该万死吗，可是老板又命令她不得不来。

宁远微微一愣，苏恩曦眼神不善。

在她眼里自己仿佛听到噩耗必然会摔落的茶碗，遭遇突变伤心冲到外面必然会降下的雷雨，临死前断断续续的话语必然交代不完的余音。

宁远摸了摸鼻子，自己虽然是不速之客，但也没得罪她到这种程度吧。

他站起身，走到苏恩曦面前，“苏桑，或者说，苏小姐，我们都是中国人，就用国语交谈吧。我的来意，是寻求合作。”

“筹码呢？”苏恩曦挑眉。

言下之意很简单，既然要合作，就需要谈判，上桌是需要筹码的，这个世界上只有极少数人才有资格坐在她的对面。

“君主们相继醒来，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宁远微笑道，说出场间只有她能意会的信息。

苏恩曦神色一凛，收起了眼底的不耐，她正视宁远的眼睛，“我要确定一件事，你是代表蛇岐八家站在这里吗？”

“我仅代表我自己。”

听到宁远的答复，苏恩曦露出公式化的微笑，“既然是吃饭，那就先入座吧。”

宁远走到桌的另一边，星野遥为他拉开凳子。

直到请宁远入座，苏恩曦才认真起来，她是黑石官邸的主人，是银行家也是掌控资本的巨鳄，在谈判桌上她从未输过。

“木村先生，今天准备了什么？”苏恩曦撑住椅背，回头对木村浩笑道，“如果不合客人的胃口可就糟了。”

木村浩连忙引介一个头戴白色高帽的男人，“这位是日本料理界享有盛名的松本建一大师，被誉为‘刀尖上的艺术家’。他的烹饪之道深受禅宗文化影响，今天的每一道菜都蕴含松本主厨对日本料理艺术的理解与诠释。”

松本建一微微鞠躬点头示意，他走到桌首，旁边停着一辆银质推车，其上列有厨具和案板。

木村浩继续道，“为了保证口感，我们的食材将在开餐前准备。其中有蓝旗金枪鱼大腹刺身，精选自北海道海域的蓝旗金枪鱼，其大腹部位如雪中红梅，入口即化，搭配特制的酱油与现磨山葵，每一口都是对海洋最纯粹的致敬。”

“炭烤松露和牛，选用A5级宫崎和牛肉，经由低温慢烤...”

“木村先生，”宁远打断道，“对于我，无论食材出自北海道或是田间垄沟，无论烹饪这些食材的人是米其林主厨还是村中土妇，我的评价标准只有一个，好吃，或者不好吃，很简单。”

宁远把目光投向桌对面的苏恩曦，微笑道，“况且，我这个人很会看脸色。苏小姐点什么菜，我就吃什么。”

“看来宁先生是一个很随和的人。”苏恩曦的笑容里没有温度。

“一直如此。”

“执行局的红棍未免太自谦了。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开始杀人，杀到现在，手下流过的鲜血恐怕可以染红荒川了，黑道老大的话我一个女孩子可不敢相信。”

“老大...往往都是空架子，何况我只是一个打工仔。真正自谦的是苏小姐吧，手里握着可以炸毁蛇岐八家经济的核弹，这样的女孩子可不多见。”

“女孩子就是女孩子，手里握着核弹或者鲜花都是女孩子。你身后是星野遥吧，几天前还给我发过邮件，既然宁先生想要谈合作，为什么将她带过来？”

苏恩曦的目光越过宁远，望向他身后的星野遥，她身着黑色的西装，扎起高翘的马尾，身后背着两把武士刀。

“虽然我不是刘邦，可我身后站着的可是樊哙啊。”宁远摊手道。

“真是令人伤心啊，看来宁远君把这场宴请看成鸿门宴了。你真的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她请一个男人吃饭，带另一个女孩来是不合时宜的，何况你还把这么漂亮的小妹妹形容成有勇无谋的樊哙，简单的一句话伤了两个女孩的心。”苏恩曦望着宁远嘲讽道，“我最近在看言情剧，躲在女人背后的男人永远无法成为世界的主角。”

“如果你指的是你的老板，那我建议最好不要得罪给你发工资的人。他身前可是站了三个女孩。”

嘭！

苏恩曦一拍桌子，流淌的小溪水珠四溅，她眼里燃烧着愤怒，里面藏着风雷。

“如果你对我的老板有一丁点的了解，就不应该拿自己和他比较，就像萤火和曜日相较光辉。”

“日月普照四海，可是眼中无它，光辉便不能加诸我身。”

“你很骄傲？”

“或许。”

“骄傲令人死亡，你应该明白合作的基础，找不准自己位置的人得不到机会。”

“王重临世界之日，诸逆臣皆当死去，我懂我懂。”宁远举起手投降，“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不过就是谈判的策略，用语言扰乱对手，何必这么认真？”

苏恩曦呼吸一滞，不由语塞。

贱男！苏恩曦恨恨骂道，如果对面是一张老人的脸，她断然不会动怒。

她此刻才意识到，男孩干净阳光的外表下，隐藏的是一颗老狐狸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