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父亲来访

2013年6月25日。

江回理工大学旁，小镇上的网吧里。

许平坐在包厢的电脑桌前，将一块面包塞进嘴里，胡乱嚼了几口，就着矿泉水吞咽下去。

看着电脑屏幕上花花绿绿的股票走势，他只觉得心烦意乱。

他已经在这个网吧包厢里呆了整整两天，前台售卖的泡面都已经吃得腻了。

前天周光岳被拘留后，他和范诗婷在小镇的街道上大吵了一架。

吵架的缘由，自然是他对那家宾馆的过分了解。

在范诗婷看来，事情再显然不过。

男友一定是背着自己和别人开了房间，才会一眼就认出照片里的宾馆；才会在面对自己的质疑时显得支支吾吾。

许平只觉得无比冤枉，但却又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好几次差点忍不住，想要把自己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事告诉对方。

但他最终没能说出口。

这种天方夜谭般的理由，没有哪个正常人会相信。即便说了，也只会让范诗婷觉得自己脑子有病，甚至会再次提出让自己去医院检查。

可他的沉默却让范诗婷误以为是默认。

她愈发地生起气来，质问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不管不顾地甩开许平挽留的手，丢下一句“分手”后，径自转身离开。

许平只觉得一腔苦水梗在喉咙吐不出来，满肚子火气冲上脑门，撞得脑子嗡嗡乱响。

他就这么独自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矗立了许久，直到看着范诗婷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然后，赌气般地一头钻进了先前来过的这家网吧。

6月的天气已经开始变得炎热，他身上的短袖逐渐散发出一股汗味。但他对此毫不在乎，一只脚踩着人字拖，另一只脚大咧咧地架在软沙发上。

此时的他虽然顶着20岁的年轻模样，行为举止却和油腻的中年男人没什么两样。与这网吧里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丝毫没有违和感。

正当他咽下嘴里的面包，准备找个电脑游戏消磨时光的时候，身旁的包厢门忽然被用力推开。

许平转头看去，一条沾了些泥灰的黑色旧西裤映入他的眼帘，裤腰上绑着一条有些皲裂的皮带，显然是便宜的地摊货。

目光上移，一件老旧的灰色条纹T恤衣角掖在裤腰里，胸口的外兜里还塞了一包便宜的软壳香烟。

许平忽然有些发怔，这套打扮令他感到久违的亲切。

他一点点抬起头，一张已经不年轻的中年人面孔浮现。脸上的皮肤很粗糙，额头上、眼角旁爬上了深深浅浅的皱纹，一头短发已经有些灰白。

“……爸？”

他愕然瞪大了双眼，完全没想过父亲许国寿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身材并不算高大的中年人，此时眉头皱成了川字。看见许平的刹那，他悄悄松了口气，立刻又换上了严厉的神色。

“平子，你在这里做什么？手机也打不通，听你们辅导员说，你还没去参加考试……”

责备的问话刚刚出口就被打断了。

许平忽然从沙发上站起身，猝不及防地给了他一个熊抱。

“爸！——”

喊声里带上了哭腔。许平只觉得鼻子发酸，双眼止不住地泛起泪花。他的双手搂得很紧，仿佛只要稍微松开，对方就会再一次离自己而去一般。

许国寿质询的话语连同怒意一齐被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彻底懵在原地。

“平……平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在学校受欺负了？”

感受着儿子有些颤抖的拥抱，他只觉得心里一软，先前好不容易酝酿出的严厉表情，此刻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

许平的母亲过世得很早。当年生他的时候，“少生优生，幸福一生”一类的红条幅挂满了村庄。而那时候他们已经有了大儿子许志，夫妻俩是偷偷把许平生下来的。由于生产条件的恶劣，妻子落下了病根，在许平四岁那年就过世了。

许国寿还记得，自己当年红着眼睛对妻子的灵牌保证过，他一定会好好把兄弟俩拉扯大。

幸运的是，许平从小就乖巧懂事，从不曾让他费过心。

比起大儿子许志早早辍学进入社会；许平不但聪明、学习成绩好，平日里还会抽空帮着做家务，扫地拖地、洗衣洗碗。

一直以来，这孩子都是他的骄傲，也是他向邻居亲友们炫耀的资本。

辅导员的电话打到他手机上，告诉他许平逃学失联的时候，他甚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他同样没能拨通儿子的电话，这才着了急，一路从老家农村赶了过来。

直到看到儿子的那一刻，他压在心上的大石块才终于放了下来。

满是老茧的粗大手掌轻轻拍着许平的后背，就如同小时候一样。

许平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在脸上流淌。他维持着拥抱的姿势许久，这才意识到周围人投来的怪异目光，连忙胡乱朝脸上抹了一把，拭去脸上的泪痕。然后转身快速下机，带着父亲出了网吧。

正午的阳光立刻热烈地洒在父子俩身上，将两人的影子压得只剩一点。

许平已经两天没见过太阳了。

他的眼睛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有些睁不开，连忙一只手架在额前遮挡。稍稍缓和了片刻，这才转头看向身旁的父亲：

“爸，我先带你去吃午饭吧。”

他近乎直觉地知道，父亲为了寻找自己肯定还没吃过午饭。

而在他的自我认知里，作为一个成年人，关心父亲几乎是本能的行为。

但在许国寿看来，儿子的行为却有些奇怪。

这个先前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子，此时似乎突然间变得成熟起来。

他想了想，终于点头同意。

他的确还没吃午饭。

为了寻找许平，他马不停蹄地从农村老家赶到了江回市，赶到了这里。若还没找到儿子，他哪能吃得下饭？

但此时他倒不是真的饿了。刚才在包厢里，他分明看见桌上的面包包装袋和矿泉水瓶，还有软沙发旁已经堆得摞起来的空泡面桶。

显然这两天来，许平也没有好好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