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学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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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論《易》至孔子始著,於是學士大夫尊信其書

《王制》《禮記》篇名:“樂正崇四術樂正:古時樂官之長。四術:與下文“四教”,皆指詩、書、禮、樂四種經術,立四教,順先王《詩》《書》《禮》《樂》以造士培養造就學業有成的人才。春秋教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文獻通考》:“應氏曰,《易》雖用於卜筮,而精微之理,非初學所可語。《春秋》雖公其記載,而策書亦非民庶所得盡窺。故《易·象》《春秋》,韓宣子適魯始得見之,則諸國之教,未必盡備六者。”《文獻通考》爲元人馬端臨所撰大型政書,引文語出卷一七四《經籍考》。

錫瑞案:此亦卦辭、爻辭不出於文王、周公之一證。若卦爻之辭爲文王、周公作,則當如後世“欽定”“御纂”之書,頒之學官以教士子矣。而當時造士,止有《禮》《樂》《詩》《書》,則以《易》但有卦爻而無文辭,故不可與《禮》《樂》《詩》《書》并立爲教,當時但以爲卜筮之書而已。至孔子闡明其義理,推合於人事,於是《易》道乃著彰明,顯著。《史記·孔子世家》曰:“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繫《象》《説卦》《文言》。讀《易》,韋編三絶串聯竹簡的皮繩多次斷絶,喻極其勤奮,曰:‘假我數年假:增加。一説,借,若是,我於《易》則彬彬矣彬彬:文質兼備貌。’《論語·述而》云:“子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孔子以《詩》《書》《禮》《樂》教,弟子蓋三千焉,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二人六藝:古代教育學生的六種科目,即禮、樂、射、御、書、術。”蓋《易》與《春秋》,孔門惟高才弟子乃能傳之。於是學士大夫尊信其説,或論作《易》之大旨,或説學《易》之大用,或援《易》以明理,或引《易》以決事,而其教遂大明。如《荀子·大略篇》曰:“善爲《易》者不占。”此以當時之用《易》者專爲占卜,不知天地消長、人事得失,無不可以《易》理推測,故云善《易》不占,以挽其失。又曰:“《易》之《咸》《咸卦》,艮上兑下,艮爲少男,兑爲少女,故曰見夫婦,見夫婦,夫婦[14]之道,不可不正也,君臣父子之本也。咸,感也,以高下下,以男下女,柔上而剛下。聘士之義聘士:猶徵士,指不應朝廷以禮徵聘的隱士,親迎之道,重始也。”此本《象傳》《序卦》之旨而引申之。《非相篇》曰:“好其實,不恤其文唐人楊倞注曰:“但好其質而不知文飾,若墨子之屬。”,是以終身不免埤污庸俗,故《易》曰‘括囊束緊囊口,無咎無譽免遭咎害,不求讚譽’,腐儒之謂也。”此爲當日石隱者流隱於山林間之人,如沮、溺、丈指長沮、桀溺、荷蓧丈人,皆春秋時著名隱士,《論語·微子》篇曾載孔子與弟子路遇三人而遭嘲諷,匿跡銷聲,介之推所謂“身將隱,焉用文之”介之推:又名介子推,春秋時晉臣,隨重耳流亡國外十九年,備嘗艱險。曾爲重耳割股充饑,重耳回國爲君後辭官不言禄,隱於綿山,重耳焚山,推抱樹而死。文:文飾,究非中道中正之道。《大略篇》又曰:“‘復自道,何其咎’《易·小畜》句,意爲復返自身陽剛之道,哪有什麼咎害,以爲能變也。”《吕覽·務本篇》引而申之曰《吕氏春秋》,又名《吕覽》,以書中有八覽之篇目(《有始》《孝行》《慎大》《先識》《審分》《審應》《離俗》《恃君》),故稱:“以言本無異,則動卒有喜。”漢人高誘注云:“乾動,反其本,終復始,無有異,故卒有喜也。”《荀子》言變,《吕覽》言動,皆取《復卦》“剛反”之義剛反:陽剛更甦返回。《吕覽·應同篇》曰:“平地注水,水流濕;均薪施火,火就燥。”闡發經義,簡明不支。《慎大覽》篇引《易》“愬愬(sèsè,一讀suǒsuǒ)恐懼貌,履虎尾,終吉”[15],可證今本之誤。《召類篇》引史默説“涣群”之義曰史默:春秋時晉國大夫,一作“史黯”:“涣者,賢也。群者,衆也。元者,吉之始也。‘涣其群,元吉’者,其佐多賢也。”可證注疏以“涣”爲“涣散”之非。“元吉”與“大吉”異,元吉以德言,大吉以時言。《彖》[16]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文言》曰:“乾元者,始而亨者也。”故曰“元吉者,吉之始”,亦可證舊解“元吉”爲“大吉”之失。周末諸子引《易》,具有精義如此。《史記》載蔡澤言“亢龍”之義“上而不能下,信而不能詘[17],往而不能自返”蔡澤:戰國時燕人,曾爲秦相。亢龍之義:《易·乾》云:“上九,亢龍有悔。”意爲巨龍高飛窮極,終將有所悔恨。《國策》載春申君言“狐濡其尾”之義“始之易,終之難”春申君(前314—前238):嬴姓,黄氏,名歇,戰國時楚國公室大臣,曾爲楚相,“戰國四公子”(另有魏國信陵君、趙國平原君、齊國孟嘗君)之一。狐濡其尾:《易·未濟》云:“小狐汔濟,濡其尾,無攸利。”,皆引《易》文以決時事。其説之精,亦可以補周末諸子之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