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8章 引蛇出洞
当李丹青和刘坤押着一众云岭村的土匪从东城门进城的时候,全城百姓纷纷出门夹道欢迎,敲锣打鼓,燃放鞭炮,热闹得跟过年似的。上次剿灭火龙礁的土匪后,部队是半夜里回的城,城中父老并不知晓。这一回,剿匪的队伍大张旗鼓的白日里进了城门,百姓们奔相走告,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传播开来,带着马培元和李丹青的名声也日益响亮。
围观的人群里挤满了大媳妇小姑娘,望着李丹青这枚帅哥秋波频送,更有几个胆大的姑娘,直接将自己的香囊手绢往他怀里硬塞,弄得李丹青满脸尴尬。
轻松连下两寨,马培元在团练局摆下二十多桌酒菜,慰劳将士们。等酒菜上桌,只见马培元端起一碗水酒豪情满怀,“诸位兄弟,今日我有三言,欲与诸位共饮。其一,恭喜你们剿灭了火龙礁、云岭村两股土匪,匪首水猴子和穿山甲伏法,斩匪11人,俘虏62人,缴获火铳长枪27支,而我团将士毫发无损,首战告捷,大获全胜,实乃可喜可贺之事!来,我敬诸位一杯,干了这碗!”言罢,他仰头一饮而尽,尽显英雄气概。
“其二,我要代中州百姓,代老牛湾、云岭村那些饱受土匪欺凌,乃至惨死匪手的冤魂们,向诸位致以深深的谢意。诸位不惜性命,奋勇剿匪,保一方安宁,功高盖世。这碗酒,诸位当之无愧,来,干了这碗!”马培元说罢,又豪饮一碗,尽显豪迈之风。
团丁们此刻也是神色凝重,他们原本就想着当兵混口饭吃,顺便挣点军饷,哪曾想马局长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竟把自己说的如此高大不凡,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板,心中豪情顿生。
最后,马培元举起第三杯酒,眼神坚定而执着,“这第三杯酒,我希望将士们再接再厉,一鼓作气,彻底铲除中州境内的所有土匪。中州城内那些被土匪欺凌、侮辱、杀害的父老乡亲可都还看着我们啦,我们要为他们报仇。”
蒋平、刘坤等人立刻领会了马培元的意图,他们纷纷起身,高声呼喊:“报仇!报仇!”
这一声呼喊,如同火种点燃了在场所有团丁的热血。他们群情激昂,纷纷举起右手,高喊道:“报仇!报仇!”这铮铮誓言,如同雷霆万钧,在中州城上空回荡,久久不息。
郭啸林也得了消息,毕竟团练局能肃清匪患,对于他们这些为政者是件好事,只见他端着茶杯轻轻摇晃,眼神里或明或暗,“看来这马培元果真有些本事,不到两个月就剿灭了穿山甲和水猴子,各乡团总也剿灭了几股流匪,不简单呀。”
谭师爷今日穿了一件黑色绸褂,他侧坐一旁,一手敲击着几案,面露忧色的沉声道:“如此雷霆手段,我们之前是有些小看了这个马培元,今后不得不防啊。”
谭老六早间亲眼看到了李丹青入城,跟着说道:“听说这次剿灭穿山甲一伙土匪,马培元并未亲自出马,都是那李丹青带人干的。舵把子放走这样的人才的确是我们忠义堂的一大损失呀。”
郭啸林唇间猛咂了一口茶水,挑眉一声叹息,“哎——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谭师爷却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哼,此言差矣。李丹青此人既不为我们所用,便不能留下,更不能为马培元所用。若是日后哪天我们与他马培元撕破了脸,李丹青恐成大患呀。”
郭啸林摆手道:“不急,不急。李丹青既然有本事,就等他灭了其他几股土匪再说,这也是为我们脸上贴金的好事呀。”
七团的杜正孝也在座上,说到此处,只见他拱手说道:“郭局长,我建议您还是及早通知九蟒山那位做好准备,此事马虎不得。今早马培元已找过我,提议联手剿匪。我团为剿匪而来,此事在明面上不好回绝呀。”
郭啸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轻轻放下茶杯,手里握着那一串金丝楠木的佛珠揉捏,“此事我也拿不定主意,大伙正好说说。要是灭了胡大彪,我们忠义堂在道上的烟土和私盐生意,又有谁来照应?但若是保他,又恐他日渐做大,养虎为患呀。”
廖老三想起自家曾被胡大彪抢掠,愤愤不平地说道:“舵把子说的是,那胡大彪上次进城,连我们的人都敢抢,如若再等两年,恐怕就要骑到我们头上拉屎了。依我看,还是让团练局灭了他,以绝后患。”
胡二哥则抚着白胡子,语气平和,“老三不要太过计较,胡大彪后来不也把你家的钱财尽数归还了吗?他手里那几百人,只要咱们还能使唤得动,便不算敌人。从长远看,此人得留着,但得有个制衡,免得他尾大不掉。”
“所以最好是让他俩两败俱伤,我们坐收渔翁之利。”谭师爷接过话茬,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此计乃鹬蚌相争,我们两不相帮,隔岸观火。杜团长可以先表面上答应马培元,待他们斗得难解难分时,再出手收编胡大彪的人马,岂不是一举两得?”
郭啸林听后大笑,拍案叫绝,“哈哈,我的大师爷真是足智多谋,堪比卧龙凤雏啊!此计甚妙,甚妙!”
……
马培元虽是刘湘阵营中人,却并非是那种夸夸其谈、善于专营之辈。他此次来到中州,便是为了剿匪而来。中州匪患未除,他也没有停歇的意思。在水猴子和穿山甲两大匪首伏诛后,他又将目光投向方斗山牛头岭和谭家寨的两伙土匪。为此,他委派李丹青和刘坤分别展开前期的摸底打探。
团练局连战连捷,现在中州境内的大小土匪已如惊弓之鸟,人人自危,不仅龟缩在各自的山寨老巢中,不敢轻易露头,而且还在山寨内外增设了重重关卡,李丹青想要进山侦查都是不易。更有甚者,那胡天王竟在城中布下了眼线探子,只要团练局稍有动作,土匪们便会先人一步探知察觉。
这一日,马培元召集团练局的骨干们开会,商讨下一步的剿匪计划。他目光如炬,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最终定格在刘坤身上,沉声问道:“刘连长,关于谭家寨的招降事宜,进展如何了?”
刘坤和谭家勇的表哥马老二有些交情。因此,马培元便让刘坤负责诏安谭家寨的土匪。这事之前已经暗中进行了好几天,今天正好询问情况。
刘坤闻言,脸上露出几分苦涩,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马局长,三天前我就送了马老二去谭家寨说降,可是那马老二上了山便音信全无。我又另派了手下上山打听,据说谭勇军在寨中一直好酒好肉款待着马老二,但对于诏安一事,他却是只字不提。我也不知他这是何意。”
“哼,还能有什么意思?我们这位谭寨主举棋不定,需要我们杀只鸡来让他看看。那我们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条龙。”马培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转向李丹青,语气中透露出几分期待,“丹青,你打算如何擒住混江龙呢?”
见屋里数十道目光全都齐刷刷的看向自己,李丹青起身不紧不慢的说道:“想要擒住混江龙确实不易。牛头岭地势险要,戚江华又在进山道上安插了三处卡子。这些土匪遇到陌生外乡人很是警觉,我和赵炳和两次想要进山侦查都没能成功。如果我们和第七团合兵强攻牛头岭,虽然能够取胜,但土匪要是依托有利山形拼死抵抗,我们伤亡必定不小。因此,我觉得还得想法把混江龙钓出山来。”
马培元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追问道:“那么,你准备怎么钓出这条混江龙呢?”
“三十六计之调虎离山,引蛇出洞。”李丹青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俗话说虎落平阳被犬欺,既然这只老虎盘在山里,我们就将他引诱下山,等他失了优势,没了屏障,不就容易了许多。当然这其中一个‘调’字最为关键。要想调动敌人,无外两种办法,一是以利诱之,二是以势迫之,或者攻其必救,把他逼出来。”
“哈哈,说得好!”马培元大声称赞,心中的喜悦溢于言表。他没想到李丹青看了一月的兵书,就能现学活用,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看来,自己对他的一番心意并未白费。假以时日,这小子定能在军中大放异彩。
李丹青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这也不难,跟我在山里打猎的道理一样。用玉米红苕能引来野猪,用生肉鸡仔能钓到狐狸。这钓鱼的关键,要看你下的饵是不是对了鱼儿的胃口,还得有足够的耐心。你们想想,土匪寨中最缺什么?”
话到此处,众人已然明了。赵炳和眼睛一亮,不假思索地抢答道:“还能有啥?枪和粮食呗!”他前几日陪着李丹青在牛头岭附近转悠,看着土匪防备森严,自己却一筹莫展,想不到李丹青嘴上不说,心里却早有主意。想到此处,赵炳和不由瞟了一眼李丹青,略带嗔怪之意。
李丹青浅笑着微微点头,“现在正是秋收时节,各乡征收的粮食这几日前后就要拉往中州。俗话说,是狗都要啃骨头。只要我们紧跟着骨头,还怕逮不着狗吗?”
“办法是好,可是中州范围这么大,各乡都在收粮,就我们这点人手又怎么满盘布局,四处撒网呀?”蒋平若有所思的问道。
“这个也不难。土匪就跟畜生一样,只会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找食儿。这次他们抢的是粮食,太远了转运也不方便。牛头岭在永华镇境内,以永华镇为圆心,周围三十公里内的瓦窑镇、八角镇和新丰镇都是可能的目标。因此,我认为戚江华只会在这四个镇子范围内动手。当然,我们还需要限定和错开这四个镇子交粮运粮的时间,到时只需集中人手盯紧一路就可以了。”
“好,就这么办!丹青你还有什么要求吗?”马培元兴奋地拍板决定,他没想到李丹青心思细密的早已想好了细节。
李丹青顿了顿说道:“牛头岭的土匪有百多号人,而我手下的二连多为新兵,如若真和土匪交上火,恐怕难以应付。”
马培元宽慰道:“这个你不必担心,我会将一连和二连都交由你统一指挥。如果人手还不够,我可以和杜团长商量,让他派部队配合你。”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几人详细谋划了剿匪方案。马培元负责协调兵力,蒋平负责与各乡团总沟通运粮时间,而李丹青则负责具体指挥清剿行动。随着计划的逐步落实,一张针对牛头岭土匪的大网在永华镇周围悄然展开。
清晨,第一缕阳光驱散晨雾,为大地披上一层金色的纱衣。悠悠的铜铃声在山间萦绕,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稻香。这是一天最为清爽惬意的时刻,再过一个小时,等日头爬上杆子,便是酷热难耐。
三头骡子拉着板车,摇头甩尾的缓缓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二十来个团丁背着枪懒散的跟在后面。沿途还有几处农人抢着晨间凉爽时刻收割稻穗。而那些收割后的稻田里只留下一茬茬干枯的稻草桩子,一群群啄食的麻雀在田地里四处扑腾。
这时,路边草丛里,一支粗糙的大手轻轻的拨开草尖,两双鼠眼紧紧的盯上满载了麻袋的一辆辆骡车。突然,骡车轮子吱嘎一声撞上横在路中的石头,车身猛地颠簸,一个胀鼓鼓的麻袋“噗”的一声掉落在地,破角处散出了好些谷米。
赶车的农夫一声吆喝,急忙勒住缰绳停住骡车,跳下车和其他两人拾掇着地上的谷粒。在团丁不耐烦的催促中,车夫终是将地上散落的谷粒都捡回麻袋,并重新捆扎上车。
待骡车远去,藏在草丛中的二人来到路中,弯腰捡起一颗掉落的谷米,相视一笑后匆匆离去。而在不远的山坡上,李丹青和赵炳和正隐藏其间。二人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不觉露出诡异的笑容。
出县城往西便是瓦窑镇,继续前行则是永华镇,牛头岭恰好位于这两镇之间。李丹青精心策划了一场诱敌之计,他安排一队人马每天早上在永华镇大张旗鼓的把收来的粮食堆码装车,再派了二十来个团丁沿途护送骡车前往中州。这样的场景在每年这个时候都屡见不鲜,因为县团练局都会到各乡镇催征粮食,再用骡车运往县城。所以,这一切看起来都是合乎常理,并无异像。土匪们怎么都不会想到,竟然有人会故意给他们下套儿。
这一辆辆装满粮食的骡车,就如同担着猪肉的屠夫,身后总有几只尾随的恶狗在暗中窥视。李丹青虽不清楚草丛里那两人的底细,但他深信,只要是狗,就一定会被肉味所吸引。
之所以考虑要派二十个团丁押送,这样做,一来是为了让戏码更逼真,没有团丁的护送,难免会引起土匪的怀疑;二来,团丁人数不多不少,既能引诱土匪出动,又不会让他们因忌惮而退缩。并且,李丹青也向负责押送的杨永泰交代了一番:跟车时尽量离骡车远点。遇到土匪劫粮,粮食可以不要,打两枪就撤,顾着小命要紧。骡车和粮食只是个诱饵,放心让鱼儿咬钩便是。
这样做,一来是为了让戏码更逼真,没有团丁的护送,难免会引起土匪的怀疑;二来,团丁人数适中,既能引诱土匪出动,又不会让他们因忌惮而退缩。
镇子里人多,除了团练局的团丁还有地主家的护院。因此,李丹青断定牛头岭的土匪若要劫粮,绝不会在永华镇动手,最有可能会在从永华镇到瓦窑镇这段路上下手。而且,过了瓦窑镇离县城太近,土匪会担心官军的追击。因此,李丹青决定在土匪返回牛头岭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等土匪劫了粮食往回走时,埋伏的人马把前路和两侧一堵,他再带着人把后路合上,这样一来,土匪就成了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第一天平静无事,押运的团丁顺利地将骡车护送至中州城,路上连只麻雀都没看见。李丹青对此早有预料。钓鱼总要有些耐心,也得让人家闻着味道摸准情况。所以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甚至连埋伏的部队都没有派出。
第二天一早,骡车在永华镇装车时,李丹青就敏锐的注意到,骡车周围不时有几双贼溜溜的眼睛在一旁晃悠。
“大家伙麻利些,明天我们就要把永华镇的粮食拉完,然后还得去别的乡镇。时间紧迫,别磨蹭了。”李丹青佯装不知,一脚踩在胀鼓鼓的麻袋上吆喝催促着。
果然,到了中午时分,埋伏在牛头岭下山路上的探子回报,称天未亮即有五人自岭上而下,中午阵儿又匆匆赶了回去。李丹青闻讯,并不觉意外,他猜测这五人便是早上出现在永华镇的那几双鬼鬼祟祟的眼睛,是戚江华派来探查情况的眼线。看来,鱼儿已经开始咬钩了。
李丹青心里明白,他留给土匪动手的时间不多。他琢磨着,那混江龙若是惦记着这批粮食,多半会在这一两日内行动。于是,他当晚便立刻派人通知城里的部队,让他们第二天一早便开赴瓦窑镇待命。只要土匪一下山,监视的探子便会立即分别向两头传递消息,确保部队能够迅速布好口袋,将土匪一网打尽。
到了第三天一大早,李丹青故意让骡车在镇里磨磨蹭蹭,多待了小半个时辰,还特地嘱咐杨永泰押送时放缓节奏悠着点儿,别赶得太急。
就在骡车刚装满粮食出镇口时,守在路口的探子就传回消息,说牛头岭的土匪今儿早上果真下山了,看着有七八十号人。李丹青心里暗喜,可就在这时,马培元却派人传来消息,原来说好一起参与围剿的七团二营,临时了撂挑子。马培元只得先行带着刘坤和赵炳和先赶去埋伏地点。
“他娘的,杜正孝这孙子真不是个东西!算了,求人不如求己,咱们自己干!”李丹青一咬牙,立马把镇上待命的一排和永华镇团总的二十几个团丁都召集起来,一股脑向了瓦窑镇出发。
戚江华这帮下山的土匪只有七八十人,团练局加上永华和瓦窑镇两镇团总的团丁,人数亦有两百余。即便团练局的团丁都是新兵,但牛头岭的土匪也是一帮乌合之众,并且这次是打伏击,自己一边占着先手,所以李丹青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杨永泰遵照李丹青的指示,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间,已走了十五里地。此时已经日上三竿,天空中一轮骄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前方的骡车仍在不紧不慢地前行,杨永泰则机警地观察着四周地形。
他注意到,此处地势低洼,前方的山势逐渐收窄。山坡上,草木茂盛,绿油油的叶片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那草甸子里似乎有白烟袅袅升起。
“这里是什么地方?”杨永泰心中一紧,直觉里感知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出发前,李丹青曾特别提醒过他,牛头岭的土匪很可能会在这段路上动手。
“杨排长,前面就是鲤鱼凼了。那里有条石泉溪,咱们可以在那儿歇歇脚,喝口水。”身边一个永华镇的团丁喘着粗气说道。
杨永泰微微点头,心中却涌起一股不安。突然,他眼珠子转了一圈,哎哟叫出声来,“你们在这里等我,让骡车先走。老子要上个茅房。”说着,他一脸内急状的夹着腚,盘腿向路边走去。
“嘿,排长,你是属狗的呀,怎么说拉就拉呀……”
“就是,拉屎也要找个阴凉地呀,把我们晾在这太阳底下暴晒……”
两三个团丁摘下帽子扇风,其余的则干脆坐在地上抱怨起来。
当骡车行至前方约百米处时,山间突然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只见两侧的山头上,犹如鬼魅般冒出几十个人头,鬼叫着向骡车狂冲来。
“我们是牛头岭的好汉,想要活命的,就把粮车留下!”一个赤身的汉子,眨眼间已冲至路边,三名农夫见状,吓得魂飞魄散,扔下骡车便没命地朝后跑去。
这伙押送的团丁还没回过神来,噼里啪啦的子弹便已打在自己身前的石头上溅起火花。
杨永泰正蹲在草丛中,一沟子屎刚拉了一半,只得急急的抓了一把草叶子擦屁股。突然一发子弹不偏不倚的贴着他那白花花的屁股蛋儿飞过,“嗖”的一声钻进草丛里,在他屁股上拉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哎呀——我的娘呀﹗”杨永泰疼得直咧嘴,脸上又惊又怕。战场上,生死往往只在一瞬之间,而且也要凭些运气。有些人冲锋杀阵,子弹偏生绕着他走,有的人在阵后躲躲藏藏,就像杨永泰这样蹲在草丛里拉屎的,子弹偏偏像长了眼睛似的找上门来,你去跟谁说理?
“还愣着干啥,都给老子跑呀!”杨永泰站在路边草丛里挥手大叫,手里还提着半边裤子,自己却是第一个光着腚向草丛深处逃去。
团丁们被他这么一喊,这才如梦初醒,惊慌失措地跟着杨永泰一路狂奔了两百多米。那群土匪并不恋战,劫了骡车后,赶着骡子便消失在道路尽头。
直到身后枪声渐息,杨永泰才停下脚步,喘着粗气。他没敢追击,而是等在原地和李丹青汇合。
此时,马培元率领的人马早已牛头岭山脚布下天罗地网。早上接到探子的信儿,他们就从瓦窑镇急急赶了过来。埋伏的地方虽然不是伏击的最佳地点,却是回牛头岭的必经之路。道路左边有个小山坡,右边则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玉米地,再往前走,就得顺着山势陡直向上爬,道路也更为狭窄崎岖,不利设伏。
赵炳和带着郑铁牛的二排居高临下守在山坡上,即便团丁们打不准,做做样子壮胆也行;马培元带着张厚良的三排和瓦窑镇的团丁堵着上山路口;而刘连长则率领一连人马,埋伏在那片茂密的玉米地里。马培元料想,在这种地形下,一旦开火,土匪们发现自己被围,定会往玉米地里逃窜。而刘坤带领的一连,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枪法精准,经验丰富,正是这场战斗的关键所在。
李丹青从永华镇过来后,便和杨永泰合兵一处。刚才在鲤鱼凼传来枪声时,他就在两里之外。此刻,土匪已劫了粮车远去,但那骡子拉了一车七八百斤的粮食,势必行进缓慢。于是,李丹青索性不慌不忙的来到鲤鱼凼休息了片刻。
这伙土匪就像那伸进树洞抓果子的贪心猴子,即便是取不出手定然也是不会放手。山里的猎人常用此法捕猴,而这群土匪,既然舍不得这几车粮食,跟那贪心的猴子也没什么差别,注定要成为这场猎杀的猎物。
又过了一个时辰,太阳高悬,热浪滚滚,仿佛连空气都被烤得扭曲起来。赵炳和只觉得头顶的日头如同火炉般炙热,仿佛要把整个人都烤化了。他随手扯了一把狗尾巴草,简单地编了顶小草帽罩在头上,以遮挡那刺眼的阳光。嘴里衔着一根草茎,无聊地嚼动着汁水,以此打发时间。
一只不知名的虫子爬上了他的手臂,赵炳和正要一巴掌打下去,身边的郑铁牛突然像中了邪一样瞪大了眼睛拉着赵炳和的手直晃。
“铁牛,你……”赵炳和正想发作,回头看见郑铁牛直愣愣的看着山下道路尽头的几个小黑点,嘴里哆嗦的喊道:“来了,来了。”
赵炳和心头一紧,猛地一口吐掉了嘴里的狗尾巴草,一把将铁牛那肥硕的身躯按在草丛里,低声喝道,“铁牛,给老子趴下!”
两人屏息凝神,目光紧盯着山下。只见道路尽头来了一队人马。打头的穿着短卦,身形彪悍,身上的腱子肉一溜一溜的。后边两人,一人光着膀子,扛着把朴刀,步伐轻盈。另一人腰间别着一把撸子,正在和扛着朴刀的土匪说笑着,神色轻松。队伍后面跟着三辆骡车,还有几十个吊儿郎当的小喽喽,他们嘻嘻哈哈,毫无警惕。
埋伏的几路人早已事先约定,战斗以马培元开枪为号。因此,即便见着一伙土匪进入了伏击范围,马培元没有开枪,赵炳和和刘坤只能勒令手下,闷着脑袋不准出声。
要说正儿八经的上战场打仗,赵炳和这大老爷们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次,眼见土匪就在眼皮底下,他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身子,感觉手里的盒子炮都捏出了水。
郑铁牛这小子平日里喊打喊杀的,可今天见到了货真价实的棒老二,却是手脚发麻,有种想撒尿的感觉,憋着脸轻声跟旁边的赵炳和说道:“连长,我想尿尿。”
赵炳和听了郑铁牛这古怪的请求,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他瞪了郑铁牛一眼,拉下脸厉声喝道:“他娘的,都什么时候啦,给老子忍住!要尿给我尿裤裆里。”
就在最后一辆骡车缓缓走到山下时,突然,前方传来一声枪响。马培元鸣枪打响了战斗。埋伏在路面上的团丁们立刻开火,子弹如雨点般射向土匪,顿时撂倒几个。土匪们始料不及、立时乱作一团,缩头退到骡车周围。
赵炳和见状,连忙指挥手下将事先准备好的几块巨石合力推下山坡。硕大的石头顺着山坡不断翻滚,其中一块不偏不倚砸中了一辆骡车。那拉车的骡子不知是中了子弹还是被石块砸中,“嗷嗷”叫唤两声便拖着粮食发了狂的往玉米地里冲去,带着剩下的两辆骡车也跟了过去。
土匪失了屏障,又见山上有人推石头、打冷枪,心中大骇,一窝蜂的也跟着骡车往右边玉米地里跑去。可他们还没跑近,便立刻后悔了。玉米地里枪声大作,一排排子弹射来,比前面的还要密集,一下子又撂倒了十几个。
“分散跑!给我冲过去。”
“扯呼(逃跑),玉米地有埋伏,往后跑。”
土匪群里突然前后传来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令逃窜的众匪一时之间无所适从,犹豫不定。
冲在最前面的土匪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大当家混江龙在骡车冲进玉米地的瞬间,纵身一跃跳上了骡车,并低头趴在了车后的麻袋上。
发了疯的骡子冲进了玉米地里,拖着粮车简直就跟三辆土坦克一般。躲在骡车上的戚江华更是不适时宜的狠命在骡子屁股上扎了一刀,受痛的骡子发出凄厉的嘶鸣,扬着脖颈,瞪大了骡眼,不顾一切的向前奔突。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骡车冲锋,守在玉米地里的刘坤没料到这个突发情况,团丁们更是惊恐万分,纷纷躲避,生怕被那疯狂的蹄子踢中。
就在这一会儿功夫,三驾骡车直直把他们的防守阵型冲开了几道口子,其中一头骡子不幸中弹,带着一车粮食翻倒在玉米地里,而其余两辆骡车则趁机冲出了防线。
等团丁们回过神来,合拢阵型,虽然放倒了几个跟在骡车身后的土匪,可是那混在骡车上的混江龙却是跑远。
刘坤见状,已顾不上骡车,让手下集中火力阻截眼前的土匪。密集的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正好迎上了跑过来的二当家。那穿着短褂子的二当家只来得及喊了一嗓子,便抱着脑袋调头转腚,带着他身后的几十个土匪又折返回去。
这一伙折返的土匪一头冲出了玉米地,还没跑出五十米,眼前的场景几乎让他们绝望,只见李丹青带着一队人马横在后路,玉米地里、道路上、山坡上冲出了一两百人,一时杀声震天。
等到几路人马汇合,牛头岭的这伙土匪死的死,伤的伤,已然溃不成军。那个穿短褂子的二当家见无路可逃,第一个跪在地上磕头认降,其余土匪见状,也纷纷放下武器,投降求活。
马培元正在指挥手下收拾战场,赵炳和四处寻找李丹青的身影,却不见其踪影。细问之下,才得知李丹青听说匪首戚江华坐了骡车从玉米地里逃脱,便第一时间带了两人前去追赶。
“好小子!赵炳和,带一排去接应一下丹青。”得知李丹青去追捕戚江华,马培元当机立断,下令道,“二连三排留下看管俘虏,其余人跟我上牛头岭,一举捣毁土匪老巢!”
此后收复牛头岭的战斗异常顺利。戚江华留在寨里的二十来个土匪都是老弱病残,刚才听到山下传来的枪声,早已逃散了大半。等马培元的团丁来到寨门,剩余的土匪见大势已去,直接开了门缴械投降。
这边追拿匪首的李丹青跑出玉米地没有多远,就看见了被遗弃在菜地的两辆骡车。一头骡子已经栽倒在地,身上密密麻麻都是枪眼。还有一头昂头悲鸣,骡背上血迹斑斑。它看着有人靠近,这畜生打了一个响鼻,咧嘴嗷嗷直叫,眼里似乎还充满敌意。
李丹青无暇顾及那头固执的骡子,他的双眼扫过四周,搜寻着任何可能的线索。这里位于山腰,地形起伏不定,为他的追踪增加了难度。然而,从地面上留下的脚印来看,戚江华显然是个狡猾的家伙。他并未选择地势平坦的山下作为逃跑路线,而是利用山坡的掩护,一头扎进了茂密的树林。
对于戚江华的选择,李丹青心中了然。若往山下逃,那里地势开阔,且遍布开垦的田地,一旦有风吹草动,追兵便能轻易发现他的踪迹。若是自己,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李丹青低头仔细观察地上的脚印,他注意到除了戚江华的脚印外,还另有一个人。虽然都是平底布鞋留下的痕迹,但每个人的体重和走路姿势不同,因此留下的脚印也各具特色。这是他当年在烟霞山打猎时磨练出的追踪技巧,没想到今天竟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杨永泰和郭二狗跟在李丹青身后,心中充满惊讶。他们不明白,连长是如何仅凭几个杂乱的脚印,就能分析出这么多信息的。然而,当他们还在闷头思虑时,李丹青已经快步如飞的向林子里跑去,二人只得气喘吁吁的紧随其后。
戚江华在山林间穿梭,他的身影时隐时现。李丹青却像猎犬般紧追不舍。两人一前一后,在兴龙山的密林中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
要说这混江龙在山里也没白混,一身翻山越岭的本事,硬是让李丹青落下半拍。李丹青明明看见戚江华和另一名土匪在前方的山梁子上,可当他们气喘吁吁地翻上山梁时,那两人又不见了踪影。
戚江华也是非常郁闷,他不明白后面几人是用的什么办法,从牛头岭一路追着他们到了新丰镇的兴龙山,就像一块狗皮膏药黏在了身上,甩不掉也扯不开。
人在寥无人烟的山林里穿行,总会惊动附近的飞禽走兽,戚江华两人亡命奔逃中的动静也不小,时不时从林子里窜出的野兔、飞鸟总是暴露了他俩的行踪,再加上二人沿途踩踏的痕迹,折断的树枝草根,李丹青几乎毫不费力的就可以判断二人大致的逃跑路线。
夜色渐渐降临,山林中的光线变得昏暗而朦胧。然而,这场追逐战仍在继续。不知不觉间,几人已经跑出了近四十里山路。走在最后的杨永泰汗如雨下,感觉腿上就像绑了铅块一般沉重,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和李丹青也渐渐拉开了距离。
李丹青心急如焚,深知一旦天黑,再想捉拿戚江华将更加困难。如若跑了匪首,这次剿匪的战绩就会大打折扣,他心中实在不甘,不由频频回头,催促二人加快脚步。然而,杨永泰已经筋疲力尽,一个踉跄摔在了林中的草窝子里便不再动弹,活像一条死狗。那郭二狗也是抱了半截树桩子,大口的喘着粗气,虚脱的直摆手。
“两个蹩脚玩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李丹青跺脚骂道,可终是放不下二人,只得转身查看二人情况。见二人只是脱力,并无大碍,他才稍稍放心。
夜色渐浓,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远处的山林里偶尔传来几声野兽的嚎叫。李丹青站在高处,放眼望去,只见茫茫山林,不见人家。他心知今晚只能在这山林里露宿了。于是,他找了块空地,砍掉一些树枝,生起了一堆篝火。
燃烧的篝火指引着赵炳和天黑后也追了过来。夜里无事,只是肚子咕哝咕哝直响,排里的团丁都没有带干粮,大家都瘪着肚子,背靠背蜷成一团沉沉睡去。李丹青狂追了一下午,身上衣衫早已湿透,不过这八月天,夜里不冷,衣服挂在树丫上一会就晾干了,只是光着膀子,喂饱了山里的蚊蝇。
赵炳和躺在火堆旁,望着跳动的火焰,一时没有睡意。他转头看向李丹青,询问道:“丹青,你说明天我们还要继续追吗?”
李丹青目光炯炯的往了篝火里扔了一根木柴,嘴里斩钉截铁的回道:“追,不能放走了这狗日的。夜间赶路就像无头苍蝇。即便他戚江华今晚连夜逃跑,兴许他跑了一夜的路程,我们早上三两个小时便能追上。况且,夜里若是没有养足精神,白日里精力不济,他也跑不了多远。说不定,此刻这两个土匪也躲在我们附近睡大觉呢。”
“嘿嘿,你小子倒是挺乐观的。”赵炳和憨笑了两声,“要是我,早跑得没影了。”
李丹青微微一笑,自信地说:“叔,你就相信我的直觉吧。现在我并不担心戚江华能跑多远,只是隔了一夜,等林间的痕迹消失,便不知道他向着哪个方向逃脱。不过,现在你来了,还带着一排人,我心里就有了主意。”
赵炳和好奇地问:“哦?有什么主意?”
李丹青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明天一早,我们就把这三十人分成六组,以这里为圆心,五人一组往几个不同的方向撒出去。每组跑出二十里外再往回收网。那戚江华也是一天没吃没喝。所以,我们只要沿着村落、溪沟等地方重点搜寻,总能找到些线索。”
听着李丹青的分析,赵炳和不禁眼前一亮,心中对这个侄儿也是颇为赞赏。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各自躺下休息。夜渐渐深了,山林里一片寂静,只有篝火在夜色中摇曳着,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温暖和光亮。
第二日,天还未破晓,李丹青便早早地将众人唤醒,详细安排了行动计划。成败在此一举,即便众人饥肠辘辘,也必须咬紧牙关挺过这一天。
鉴于昨日戚江华始终朝北逃窜,李丹青部署赵炳和率队继续往北追击,同时命令郑铁牛和郭二狗分别向东、西两侧展开搜索。为确保无遗漏,他还特意安排两组人马填补中间地带,负责东北、西北方向的搜寻工作。至于李丹青自己,则决定亲自带领一组人马悄无声息地原路返回。
对于这样的安排,赵炳和感到颇为不解,“丹青,你还往回跑个什么劲儿呀?那混江龙也不是个傻子,难道还要自投罗网不成?”
“叔,你这样想就对了。”李丹青脸上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有的时候要换个角度思考。越是危险的地方也就越安全,越是意想不到的地方才能顺利摆脱追踪。所以,我决定亲自往南搜索。”
赵炳和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出于对李丹青的信任,还是点头表示服从安排。
李丹青带领一组人马沿着来时的山路疾行。虽然他们不知道此刻身在何处,但李丹青对昨天经过的地形还有些印象。他仔细观察着山势走向,依稀记得前方山腰处似乎有几户人家。此时,众人已是饥渴难耐,正好去讨些水喝。
随后,沿着来时的山路,李丹青带了一组人马往南疾行了一个时辰。虽然他们不知此刻身在何处,但李丹青对昨天经过的地形还有些印象。他仔细观察着山势走向,依稀记得前方山腰处似乎有几户人家。此时,众人已是饥渴难耐,正好去讨些水喝。
果然,在拐过一处小山包后,前方五百米处的竹林间隐约露出了几间竹屋的轮廓。这些房屋修的很是隐秘,隐藏在竹林深处,如果不是昨天从对面山坡经过时,听见了几声狗叫,李丹青也不会注意到这里居然有人居住。
几人穿过摇曳的竹林,幽深静怡的林间露出一片空地。李丹青拂开眼前的几支的竹叶,房子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只见一百米外,三间房舍矗立林间,茅草为顶,土墙以竹片和黄泥筑成,显得古朴而自然。门前,几块篱笆围成的田地绿意盎然,房舍旁还搭建着一间竹制的凉棚,增添了几分山野趣味。
“真是个好地方!竹林深处,山野村夫。”李丹青不禁感叹,不自觉吟咏起了在马培元那里看过的一句诗文,“竹深树密虫鸣处,时有微凉不是风……”
很明显,这家人隐居于此,不交租不纳粮,自由随性,野趣横生。李丹青心中暗想,等哪一天自己老了,也于繁华尽处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有草庐一间,良田一亩,池塘一处,春赏百花秋望月,夏沐凉风冬听雪。忙时种田,闲时钓鱼,如此一生,悠哉快活。
“你说啥?连长?”杨永泰傻乎乎的一句问话打断了李丹青心里的幻想。李丹青翻了个白眼也不解释,只是轻脚轻手摸到房子跟前。
屋前院坝打扫得干干净净,菜园里的青菜绿意盎然,只是不晓这家主人去了哪里?看着院门口还有一座孩童骑坐的木马玩具,旁边柴垛子里露出了半截狗尾巴,李丹青的眼神先是充满疑惑,紧接着变得警觉起来。
“不好,大家原地散开!”李丹青突然低声喝道。
身后的几人还没完全明白过来,只见李丹青身形一展,迅速闪到了房子的侧面,背过门窗,靠墙侧立,从腰间掏出了盒子炮举在手中。
竹林中一阵疾风吹过,引得竹林嚯嚯作响,然而屋内却是一片死寂,仿佛连呼吸都瞬间停滞。身后几名团丁显然还是没有明白李丹青的意思,但从他紧张的表情和动作中,几人似乎也感觉到莫名的恐慌和紧张。尽管没有按李丹青的要求四下散开并包围屋子,他们还是纷纷跟着李丹青靠到了墙边,眼神中充满焦虑和不解。
李丹青看着身后几人疑惑的表情,无奈的翻了翻眼皮,他伸手指了指柴垛里那耷拉不动的半截狗尾巴。直到这时,身后一两个团丁才恍然大悟,急忙从肩头卸下了长枪,紧握在手中。
李丹青并不知屋里是否有人,更不知道屋子里的人有没有发现他们。他用手指比划着让身后几人分散至房屋四周,将屋子里的人可能出逃的路径堵住。
等几人就位后,李丹青小心的围着屋子从后墙绕至另一侧。他侧耳聆听了片刻,屋内依然没有任何响动。李丹青这才壮着胆子,轻脚走到窗户前,冒出半截脑袋朝屋子里看去。
屋子一侧筑了灶台,灶上的一口大锅还捂着半边锅盖,隐隐冒着热气。中间摆放着一张木桌,一个男人侧身趴在桌子上酣睡,手里紧紧握着一把钢刀,口中的哈喇子顺着嘴角滴落,看样子已是疲惫至极。再看屋中角落里还蜷缩着几人,一男三女都被堵了嘴巴,捆了手脚,无助的靠在墙角。
其中,那个四五岁的女娃子眼尖,似乎瞥见了窗户外的李丹青,她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晃动着小脑袋。李丹青本想先探查清楚其他房间的情况再实施救援,但趴在桌子上的土匪似乎被女娃子的动作惊动,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缓缓起身朝门外走来。
李丹青当机立断,迅速侧身躲在门边,屏息凝神。只等那人跨过门槛,他猛地一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掌砍在那人的脖颈喉结处。那人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便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屋里被捆的男人看上去岁数不大,顶多二十多岁,他脸颊肿了老高,眉骨上还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想是被刚才那人所伤。李丹青担心松开女子后她们会惊慌乱叫,于是只取出了男人嘴里的布条。
经过一番询问,他得知原来这一家子早上还没起床,门前的狗便突然汪汪大叫起来。男人正待出门查看情况,两名歹徒便凶神恶煞地冲进屋来,一人拿刀,一人拿枪,将一家老小打包捆上。这两个土匪好像饿死鬼投胎,他们在厨房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顿后,那拿枪的土匪便让拿刀的一人在这里看守,自己则不知去向。
听到此处,李丹青心中已经明了,这二人必定是牛头岭的土匪无疑。他当即让屋内的人不要出声,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出门,朝着另一间房屋走去。
等李丹青闯进屋子,那戚江华正躺在床上,鼾声如雷。也许他自以为高明,没人会想到他居然在追捕的团丁眼皮子底下又折回了牛头岭。因此,当李丹青黑洞洞的枪口抵在他额头上时,这小子还浑浑噩噩的以为在做梦呢。
后来经过审问,李丹青才得知事情的原委。原来,昨天夜里,戚江华就藏在他们对面的山梁子上,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升起的篝火,熬过了半夜。然而,二人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总是睡不踏实,下半夜干脆起身又摸索着绕回了牛头岭。他们走了半夜,来到此处已是饥渴难耐,料想着那些追捕的团丁肯定是向北而去,所以才有恃无恐的呼呼睡上了大觉。
混江龙虽然狡猾,但是碰上多长了个心眼的李丹青,也只有认栽。当李丹青押着匪首混江龙返回中州时,牛头岭的剿匪行动也算是圆满结束。此次剿匪,他们生擒匪首‘混江龙’,打死打伤土匪四十六人,俘虏土匪七十一人,缴获各种枪械四十二支,钱粮若干,又是一场漂亮的大捷。
看着李丹青疲倦而有些红肿的眼圈,马培元心中充满了敬意和感激。他高兴地给李丹青放了三天假,让他回家好好休息。谭家寨的土匪已经不足为虑,昨天马培元回城便让人送去了最后通牒。他相信,趁着三战三捷的大胜之威,那谭勇军也不敢再与官军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