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初幕——| 卑琐者的崇高企盼 |

“纯净神向原初神许愿，祈求自己以完美无瑕的姿态降临世间，得到应允。于是有完美的肌肤，完美的脸庞，完美的精神，完美的头脑。

——于是落地，在刚刚接触尘埃的那一刻便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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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刚到南地的酒馆歇脚，喝一碗酒，就看到阿特勒在酒馆门口左瞧右看，看来是在找谁。他于是背过身去喝酒。

潮湿的木板，腐烂的桌角，沾染青苔的木墙，破破烂烂的棚屋。

混沌穿着牛皮衣，虎背熊腰的身体，硬实阴紫的皮肤，血丝清晰的眼睛，于人众中易见。

——混沌先生。

阿特勒穿着黑色短衫，领口打着血红螺旋结。这是服侍黑血族的人的常见装束。他来到混沌身后，很礼貌地那样说。

——戈兰卡让你来的？

混沌喝干了碗里的酒。他的语气听来颇无奈的样子。

——是的先生，先生真是明鉴。

阿特勒站在那里，礼貌地回答了。他的双手交叠垂放身前，笔直地站着，仪态很是端庄。

——快滚，不然我一抬手就杀了你。

混沌威胁着说，语调很沉闷。

——戈兰卡先生吩咐我，无论您如何威胁，我都要坚持在您的身旁协助您。

——你能协助个屁。

阿特勒没有再接话，只是很耐心地仍站在那里。

混沌于是往碗中倒满酒，继续喝起来。

人来人往。皮肤晒得棕褐，手上裂了许多口子，身上有着黑色的血疤。蓬头垢面，眼里满是疲倦。鱼腥味扑鼻，腐臭的味道也多。

——这里不适合你。这里都是些半死不死的人。

——这里都是高尚的人，沐浴过鲜血。

不被统治的南地。没有田地，没有地主；没有财宝，没有国王。一个个部族，一把把钢刀，一片片沼泽，一具具尸体，一处处海岛，一条条鲜鱼。

——沐浴过鲜血只会让一代人变得高尚，他们的后代仍然会是蛆虫。

阿特勒没有接话。

——你有什么本事，来跟我讲规矩？

——戈兰卡先生给了我一个锦囊，说要是混沌先生做很坏的事，就打开锦囊对付您。

阿特勒从怀中掏出一个灰布袋，出示给混沌。

混沌冷哼一声。

——你以为真能？他自己来都不一定管得了我，更何况你，和一个布袋子。

——您当然尊贵。但戈兰卡先生贵为至高神，不能与您抗衡吗？

阿特勒天真大胆地问。

——哈哈哈哈哈！

混沌肆意地笑起来，碗中的酒水飞溅。

——凡人小鬼，你也信那盖娅创世的鬼话？愚蠢！你们凡人，无论生长在哪个地方，总是要编造一个创世的神出来。在伊聂地界叫盖娅，在格莱那边叫卡俄斯，在奥罗姆又叫倪克斯。这么一看，还不如臭虫一堆的南地来得爽快，只认自然河海这一个神，而且知道这神喜怒无常，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多人类都天生造作，自以为是。

——那请您讲授真正的创世之事。

阿特勒听了混沌的冷言冷语，却并无情绪，反而好奇地请教起来。他作为纯正的伊聂人，头一次听说盖娅只是伊聂人认为的创世神。这实在是新奇。

——原能迸散，于是物混而不一，万物得升。原初神诞于其间，无知无识，作游虫奔突，后僵死，明灭遂起，正反得晰。塑世界，成生死，天地冷寂，至于火热，万物纠杂纷腾，形不一形，神不一神，于是成此世间。

混沌毫无感情地念白一遍，接着站起，往外出。

阿特勒于是跟上。他并没有听懂，字面意思也没能听全，于是仍问。

——请问是什么意思？

——意思？意思就是没有什么盖娅。

那神之子是什么位置的神？混沌又是什么神？神是怎么出现的，人又是怎么来得呢？阿特勒心中升起这样的问题，但是没有问。因为混沌走得那样快，已经追赶不及。

黑泥沼泽，飞虫，爬虫，腐臭，死水，瘟疫，死人陷进。越过它。海岸。咸水，鲜鱼。岛屿，高脚屋。空中楼阁。活人的住处。咸湿的风。

阿特勒跟随混沌在黑泥沼中走。艰难地前进。腐朽的树干倒在泥沼中作为桥，显得脆弱，踩上去就要碎裂。泥沼边的地也滑腻，苔藓遍布，绿得深黑，也松软，像腐烂食物。泥沼和泥地，一样的黑与绿，一样的起伏如丘，难以区分。

——既然没了盖娅，您是如何诞生呢？

阿特勒仍想那问题，于是问。

——Azathoth.

——什么？

——蠢蛋。不可理解的，就不要问。相信谎话是凡人活下去必备的一种能力。

阿特勒于是不再开口。混沌告他前，他反而没有这样多想。现在听到了真，却感到一阵空虚。郁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