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束约 游龙归海
“孤芳一世，幸得一知己。浮沉半生，可歌不可泣。”
薄舒月早先柊规灵一步来到松子园，她知道他今天回来送药，趁还没来，打算先观察一下松子园的近况，顺便咨询一下宫正有关地权的问题。
从上此柊规灵讲述了自身的往事后，薄舒月把这一情况反应给了宫正，促使他回忆起当年的诸多事情。那时宫正牵扯到薄舒月父母离婚财产分配的事情，无暇顾及其他事情，以至于没有注意警方发布的澄清公告。不过从另一层面来说，宫正也确实含有私心，不敢承认自己曾误会过蒙梧望。直至后来听闻蒙梧望自杀的事情后才追悔莫及，一切都为时已晚。
介于此，宫正的后半生极其愧疚，一来他没想到轻澈这么小就编出如此不可思议的谎言，也为自己不敢出面澄清相关事宜而无比自责，反倒刻意忽视人们对蒙梧望的口诛笔伐，种种不负责任的行为间接扼杀了一个年轻的生命。
如此可怕、虚伪和狠毒的事情，却是自己真实做过的。
为此宫正一直深居简出，身体每况愈下。尽管对宫正那时的做法颇有微词，但鉴于其多年来兢兢业业的经营松子园，以及他和父母之间的不浅交情，薄舒月还是有些担心宫正，经常看望来松子园看望宫正的情况。
薄舒月在松子园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宫正，甚至也没看到孩子们，正疑惑时，沈羽突然出现在侧门，让她感到有些意外。
“薄小姐好。“沈羽招手问候。
“沈先生好。”薄舒月招手道，“老园长呢？”
“啊，他有些不舒服，在里屋休息呢。”沈羽的神情看起来十分小心谨慎，“先坐会儿吧，我给你倒杯水。”
“有劳了。”
薄舒月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四周一片寂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按理说，就算宫正和大多数孩子们都在休息，起码也会有些不安分的小孩儿制造出一些响动，如今这里安静得有些反常了。
不一会儿，沈羽端着茶水来到跟前。道过谢后，薄舒月没有立即喝茶，自从经过苏启川的事后，她一般不在外面随意喝水。
“薄小姐怎么今天有空光临这里呢？”沈羽坐在一旁。
“没什么，就看望一下老园长和孩子们”薄舒月说道，“顺便等一个朋友。”
“原来如此，薄小姐还真是关心这里。”沈羽笑道，“先喝点茶水吧，一路奔波来到这里，估计早就口渴了。”
“谢谢好意。”薄舒月端起茶杯微微晃动，“哦对了，孩子们都去哪了，怎么没听到他们的打闹声呢？”
“这个么……应该都睡着了。”沈羽有些不太自然，“大概是春天刚来，孩子们都有些犯了春困吧。”
“是么，这春困还挺厉害的。”薄舒月思索道，“那我先去看下老园长吧，我有些事情要和他商量一下。”
“呃，老园长现在有点不舒服，恐怕不太合适……”
“没关系，以我和老园长的关系，就算摇醒他也没问题。”
“那……好吧”沈羽脸色一沉，“喝点茶再去吧。”
“沈先生怎么一直在让我喝茶水呢？”薄舒月察觉到不对劲，“难不成这茶水里有什么奥秘吗？”
“这倒没有，只不过……”沈羽低头叹了口气，像是放下了些什么，随后重新抬起头，脸上顿时浮现出令人恐惧的狞笑，“喝了茶水之后你马上就会死了。”
薄舒月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羽一下打倒。在意识到对方要谋害自己后，她立刻忍痛起身跑向门外，不过沈羽人高马大，几步就追上并把她按倒在地。
“你为什么这么做……”薄舒月挣扎道。
“我也不想这么做……”沈羽绑住了她的手，“要怪就怪你的家族给的条件实在太优厚了，我根本没法拒绝。”
“家族？”薄舒月有些诧异。
“没错，你们薄家人想争你父亲的遗产，但它们只能由你继承。于是薄家人就让我把你暗中做掉，承诺事后给我巨额报酬，还能在松子园拆迁后给我一个高新岗位，这可比在这里勉强度日强多了。
“可笑……你就为了他们的空口承诺铤而走险么？”薄舒月气愤道，“何况你难道没想过……在拆迁之后，他们会如何处置松子园的孩子们吗？”
“谁管得了这么多？人一辈子能借势腾飞的机会少得可怜，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摆在面前，谁又愿意轻易放弃呢？”沈羽拿起了那杯茶水，“喝下去吧，这里面只有一点点银和汞，你会在不知不觉中死去，没有什么痛苦。那群小孩已经被我灌了安眠药，老园长也已经被我毒死了，你也快去陪他吧！”
“不……”薄舒月拼命抵抗。
“不论如何都得喝下去！”沈羽掐住了薄舒月的脖子，“我下半辈子的生活，就全靠你的死了！”
此时的沈羽已经陷入疯狂，他狠狠打了薄舒月一拳，待对方没什么反抗的力气后，掰开她的嘴就要往里灌。正在这时，沈羽突然感觉自己被狠踹一脚，紧接着天旋地转，不受控制地滚到一边。
沈羽先是一懵，抬头一看，却发现是那天见过几面的柊规灵，顿时蓄起怒火。
“真是多管闲事。”沈羽咬牙切齿道。
“真是狼子野心。”柊规灵扶起薄舒月，并得知了事情经过。
“不用站着说话不腰疼，将来你要是遇到相似的机会，也会控制不住自己。”
“可别把我和你归为一类，我的一切机会都来得极为正当，起码不会以伤害别人为前提。”柊规灵不屑道，“何况用下三滥手段来牟利，你真会踏实么？”
“哼，可笑之极。”沈羽露出轻蔑的笑，“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手段正当与否，没人在意成功者的过往，只会无比崇拜他成功光辉的一面。所谓‘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你难道不知道么？”
“古人用于经略世事的方式并不是你用来遮掩自己贪婪本性的借口，世界上确实有不少投机者，但他们在成功的同时，良心也早就变质了。”柊规灵说道，“我刚才按了园内的警报器，警局估计已经收到了信号，你要是现在收手，还不至于处罚得太重。”
“真是天真啊，你以为我做事不考虑后果么？”沈羽笑道，“我早就把松子园的电闸给掐断了，所谓的警报器也只是个摆设。”
“你还真是有所准备啊。”
柊规灵皱起眉，没想到沈羽这么狡猾，看来得想点别的办法。他打算让薄舒月先跑出去联系警局，自己则在这里阻拦一下沈羽。
然而不等柊规灵有所行动，沈羽就早先一步看破了他的想法，立刻掏出一把匕首朝着二人扔了过去。柊规灵眼疾手快，立刻抓住了匕首，而后反扔过去，精准击中沈羽。沈羽没料到对方反应这么快，直接被一刀击倒在地，哀嚎起来。
柊规灵刚想走过去查看情况，却不料刚走一步就跌倒在地，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扎破了好几处口子，顿时惊诧不已。
“想不到吧……”倒在地上的沈羽见状嘲笑起来，“我早就在那把匕首上植了不少钉子，就算你没被刺中，只要接住了匕首，就绝对会被钉子刺伤……”
“卑鄙无耻的小人！”
薄舒月怒骂之后，先联系警局和医院，随后赶忙找纱布和药品给柊规灵包扎伤口。然而柊规灵的伤势却不见好转，反而觉得伤口被烈火烘烤一样疼痛，就连喉咙也传来灼烧感，舌头和嘴也被涩麻感包裹，呼吸极为紧促。
“这是怎么回事么……”薄舒月有些不知所措，紧接着想到了什么，转向了倒在地上的沈羽，“你到底在那把匕首上动了什么手脚？！”
“其实也没什么……”沈羽奸笑起来，“只有一点点蓖麻而已。”
虽然不知道蓖麻到底有什么作用，但依照如今的情况来看，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薄舒月内心隐隐不安，她记得沈羽是植物学出身。
趁着柊规灵逐渐虚弱、薄舒月举手无措之时，沈羽缓过劲来，虽然他也深受蓖麻影响，但就算自己活不了，也不可能让他们两个好过。不过沈羽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薄舒月就抄起桌子上的茶杯狠狠扔了过去，刚好砸中他的脑门，顿时头晕目眩，昏厥过去。
解决了沈羽，薄舒月却依然对柊规灵不断恶化的身体无可奈何，她甚至不知道柊规灵究竟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症状。她一边安抚柊规灵，一边焦急地给医院打了一遍又一遍电话，催他们赶快前来，情急之下直接哭了出来。
“别太着急，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柊规灵稍微缓过来一会儿，“那把匕首上的蓖麻素是一种强劲的毒药……几毫克就可以杀死一个人。现在来看，我身子里的剂量应该不少……”
“别说了……我一定会救你……一定……一定会……”尽管薄舒月通过他的表现已经明白注定回天乏术，但仍然还不想太早放弃。
“不要这么伤心……”即使脸色惨白，柊规灵仍然努力笑了一下，“人的命……从生下来就注定好了……既然我能死在这里……也是注定的结局……”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薄舒月抱住柊规灵，泪水滑落在他脸上。
“曾经的我……一度以为生命没什么意义……索然无味又徒增伤悲……只想浑浑噩噩过完一辈子……整个世界全都是灰白色地孤寂……”
柊规灵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无比光亮，仿佛天国的景象。往事不断在眼前变换，柊规灵知道这是走马灯的作用，在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蒙梧望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向自己打招呼。
然而柊规灵还不想这么快离开，他的眼里流露出慨然和不舍，以及无限自嘲。
“人……突然就来到世界上……就连死也这么意外……真是后悔，没有早点遇到你……不过你最终能够出现在我那庸碌平凡的人生中……就是我……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感谢你曾经……来过我的世界……”
弥留之际，柊规灵颤抖着伸出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住了薄舒月的手。此时的薄舒月早已泣不成声，只能最后时刻，紧紧握住柊规灵的手。
“唔……像我这样徘徊在边缘里的失败者……还能有人能够为我的离去而哭泣……我已经……没再有遗憾……该归零了……”
最后的轻语戛然而止，柊规灵的手从薄舒月手中滑落，垂落在地，悄无声息。薄舒月再也抑制不住崩溃的情绪，泪水如泉涌般滴落下来。尽管柊规灵惨白的脸上残留血迹，但神情十分安详，似乎已经做完了世界上最好、最最好的事情。
春日寒风掠过群林，天地间又荡漾起一丝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