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机关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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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幕后之人

宋衍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些木偶人,许久回不过神。

他之前的确有过这方面的猜测,可亲眼所见和心中猜测终究不一样,那几乎是晴天里劈下来的一道雷。

“我大楚不仅人才济济,窃国贼也是济济!”

燕荣荣见他这幅失意几近癫狂的模样,心头一震,担心他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难以收场的事,死活拽着他的胳膊往来时的路退去。

离开墨渊阁库房后,两人很快进入密道,身后的机关一落下,燕荣荣提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宋衍满脸的怅然若失,看着就像是魂丢了。

燕荣荣伸手在他跟前晃了晃,待他将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才道:“一切都还来得及的。”

宋衍闻言却垂眸喃喃自语:“真的……来得及吗?陈国既然送来能歌载舞的木偶人,自然意味着,他们已经拥有了能做出木偶的机关大师、机关秘术,还有那些必不可少的机关材料。”

他说到这里,愤愤一拳砸在石墙上:“我泱泱大楚,何时亏待过济济人才,为何他们做了陈国的走狗,连这样的秘术都能双手供上!”

燕荣荣也觉得此事太过骇人,但远不及宋衍这般激动,尚存几分理智冷静来分析。

“之前契门中人替我查得墨渊阁线索,说是这阁主是墨家赘婿,名为墨永昼,自他接手墨家后,墨家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奇消失,就连他妻子也消失不见,到如今,连他自己也是销声匿迹,无人能寻得他踪影。”

燕荣荣说起正事来,宋衍倒也迅速收起怒勃,凝目道:“也就是说,如今操控墨渊阁的背后之人,我们也无从确定,到底是墨永昼,还是旁的人。”

燕荣荣点点头,随即抬脚往前走,宋衍默契跟上。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如今契门门徒和娘子军都潜伏在墨渊阁,什么消息打听不到啊,兴许,过两日我们就知道这墨渊阁的背后之主了。”

燕荣荣说着从怀里取出地图,指着地图上的圆圈开口:“按照地图上的指示,墨渊阁应当就在库房附近,和库房一样,都是由十二方八卦阵组成。”

宋衍扫了一眼地图,赞同地点头:“或许墨渊阁就在库房旁,东北侧和北侧的密道尽头都是一扇铁门,非常厚实,根本听不到门后的动静……”

他说到这里,加重语气,紧紧盯着燕荣荣的双眼继续道:“但是,门没有上锁。”

“那扇门随时可以推开。”宋衍反复强调那扇门,显然是对于今夜没有推开那铁门感到沮丧和不甘心。

燕荣荣一听这话,只得勉强一笑,不敢随意接话,生怕自己说错什么,令宋衍生出什么折返推门的想法。

直到走出密道,回到千彩戏法园,宋衍还没有忘记那两扇铁门。

“我记得你说过,你会做千里传音筒……”

宋衍冷不丁的追问,让燕荣荣有些坐立不安,连忙解释:“只是幼时做着玩罢了,名字起的霸气,实则只能听到近处的声音,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期待许久的“那算了”三字并未传入燕荣荣耳中,取而代之的,是宋衍欢喜的声音。

“足够了。”

燕荣荣定定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开口:“你要做什么?”

“再探库房,听取门后的动静,若是门后动静些微,那我便开了那扇门。”

宋衍说着朝燕荣荣伸出手:“地图再让我看看。”

燕荣荣摸索怀里地图的动作极慢,说话的语速却是飞快:“契门门徒搜寻消息还是很厉害的,我们再等等,等到摸清墨渊阁底细再出手也不迟。眼下实在没有必要冒险将门打开,若是被发现,墨渊阁势必要另寻他处,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守到的,这狡猾的蛇要是惊跑了,多可惜啊。”

宋衍不置可否,低头看着手中的行广剑,许久未出声。

从小,他便是个温吞犹豫的性子,凡事总要思虑再三,少年时期亦是一步一个脚印,从未有过急近之举。

野心,这样的字眼,和众人眼中光风霁月的君子宋衍毫无关系。

宋衍自己也是这样认为,即便是坐任锦衣卫指挥使,他也只是想着将每一件事都做好,不辜负百姓信任。

直到圣人赐字行之,赐剑行广……

宋衍这才明白,犹豫不决这样的字眼从此再与他无关,凡事都得冲在最前面,才能护好大楚。

逐渐,逐渐,当初那个温吞的君子,成了如今这般急功的臣子。

有些慌乱的脚步声打断两人的思绪,两人齐齐侧头看去,不免大吃一惊。

燕江灯一身失意走来,素来孔武有力的他,此刻看起来仿佛虚弱到连手里的刀都拿不稳了。

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寂。

燕荣荣心口大骇,慌忙起身:“江……江灯哥哥……你怎么了?”

燕江灯无视身前的板凳,径直走来,长板凳被他撞翻,他也毫无知觉,只是一个劲地朝燕荣荣走来,宛若行尸走肉。

燕荣荣被吓得不轻,无助眼神忙看向一旁的宋衍,宋衍忙上前抓住燕江灯的胳膊:“出什么事了?”

燕江灯甩开宋衍的手,继续朝燕荣荣走来,直到她跟前,才停下脚步。

“我问你,你在墨渊阁地牢之中见到的那个疯女人,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

燕荣荣被这忽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她啊了一声,不解地看向燕江灯,见他眼中毫无耐心,如即将失控的疯牛,忙回答。

“模样记不清了,她被墨渊阁关了那么多年,也不让洗澡,哪里还有干净的脸面,名字她也没告诉我……”

燕荣荣话未说完,便被燕江灯洪亮的声音打断。

“她是不是告诉过你,她有个儿子,叫什么名字?!”

燕荣荣一怔,心中隐隐觉得不妙,却也无隐瞒之意,直接告诉他:“是,她说她有个儿子叫礼儿,懂礼的礼,知礼的礼,堂堂正正君子之范的礼,她说她真的很爱她的孩子,如果我能出去,一定要替她转告她的礼儿,她很爱他。”

说完这话,燕荣荣定定地看着燕江灯,大气都不敢出。

她心里有一个极其不妙的猜测,这个猜测实在太过悲惨,令她不敢细想,更不敢面对。

然而,一切还是照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燕江灯双眼瞬间猩红,热泪落下的同时,他紧紧捏着燕荣荣的肩膀,难以理解地追问:“她让你帮忙找她的孩子,你为什么不找,为什么不找?!”

燕荣荣低下头,颤着嗓子开口:“我……”

“是我让她不必找的。”

公输怀明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不等燕荣荣抬眼,下楼梯的脚步声紧跟着传来,很快,她已经走到几人跟前。

“千彩戏法园每日进出的人很多,由我来找人,最是方便不过,所以我告诉燕姑娘,不必费心费力找了,这事包在我身上。”

燕江灯闻言,紧抓着燕荣荣肩膀的手还是没有松开,他仿佛什么都知道了,却又什么都不想知道。

可嘴还是不受控制地追问。

“那个女人,后来怎么样了?”

燕荣荣从未见过燕江灯这模样,说出口的话语斟酌再斟酌:“在你们赶来救我之前,她已被墨渊阁的人从牢房带走,后来也一直没见到她,或许是被带到别的地方关起来了。”

燕江灯眼中哀伤无数,全然没有被安抚到,他苦笑着摇摇头,眼中热泪随着摇头尽数落下。

“那是我母亲,是我寻了十几年的母亲,我就是她口中的礼儿。”

“我万万没想到,我曾经与她只有咫尺之距,可即便是这样的距离,我也没有见到她,更没有救下她……”

“就差、就差一点点……”

“苍天啊,你为何要同我开这样的玩笑?!”

燕江灯仰头怒吼,眼中的哀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滔天恨意,满身杀气似要与天地同归于尽。

燕荣荣鼻子一酸,流下眼泪,她本也有机会救下兄长的母亲。

可是她没有做到。

那个模样可怖又可怜的疯女人,在牢里受尽折磨多年,靠着对孩子的思念撑下来的那十五年,是那样的昏暗无光。

可她却错过将燕江灯的事一一说与她听。

即便话说的再好听,所有人都明白,被墨渊阁的人带走,十有八九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那一次,多半已是永别。

燕荣荣心中难过不已,根本不敢去看燕江灯的目光,只听到他用质问的语气逼问公输怀明。

“你说找人的事包在你身上,那为何这金陵城却是无人听闻有个疯女人在找一个叫礼儿的孩子?”

“你分明是忘了!答应别人的事却又不做,实在可恶!”

燕荣荣抬起头,正要替公输怀明辩白两句,燕江灯的骂声已经落在她头上:“荣荣,兄长才是你在世上最亲近的人,可你为何什么话都不与兄长说。”

他说着,伸手指向众人,踉跄脚步如醉酒之人,打着圈:“他,他,他,他们都知道,独独我不知道,荣荣,这是为什么,难道我这个做兄长的,还不如几个外人了吗?”

“你若是早些告诉我,我……”

说到这里,燕江灯没能继续说下去,他明白,即便燕荣荣早些说出来,他也不能改变什么。

燕江灯嘴角微抽,带着八九分苦笑,整个人往后倒去。

咚——

沉闷又干脆利落的一声,狠狠撞进燕荣荣的心口,她下意识退了两步,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宋衍伸手揽住后退的她,却也不知道安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