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从系统的角度来玩游戏
游戏是一种情感的交流,期间发展出新的行为规则,也会从中发现人不同的一面。游戏可以被理解成探索行为,可以表达内在冲突和情感过程,可以满足人们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可以是孩子的学习方式,可以是对现实的学习掌握,也可以用来自我疗愈。系统治疗并不先关注游戏的表现功能,而是更重视其作为家庭环境下新的关系体验和作为某种解决方案的构建。这种方式并不突出指令性,而是更针对主题。
按照皮亚杰的观点,只有通过游戏行为来学习客体、事务、情境和角色,才能发展出更高的心理过程。认知能力由此得以实践、强化、改变以及进一步发展。他将游戏分成三种模式:练习游戏(练熟某些功能)、象征游戏(用符号和想象进行游戏)和规则游戏(涉及社交环境)。
在维果茨基(Vygotski)的发展理论中,游戏之乐和情感的展现占据第二名的位置。在他的理论中,社交和社会过程对于学习更高阶的人类功能(尤其是认知的发展和思考)至关重要。孩子在扮演“母亲”时,他会接管属于这个角色的社会规则。在“父亲、母亲、孩子”的角色扮演游戏中,孩子不一定能准确描述一个母亲该有什么样的行为,但是他们完全有能力在游戏里通过行为去呈现。孩子们通过游戏来理解其他人由规则引导的行为,他们构建社会意义并改变自己。他们的经历得到了改变和转换,这将为未来独立的、由规则引导的行为奠定基础。
“假装游戏”是孩子的一种丰富的表达方式,它们以一种特别的方式适用于治疗过程。贝特森(Bateson)认识到了游戏和心理治疗的相似性,他说:“治疗过程和游戏现象之间的确存在着巨大的相似性。”人类和一些动物(如海豚)可以表现出特定的行为:可以游乐式地表现,假装在进行某种特定的活动。与此同时,通过其他行为又表达出一个明确的语境:“这种行为只是一场游戏!”
根据贝特森的说法,游戏不仅是一种特定行为模式的名字,确切地说,它描述了一种特定的行为框架。行为的意义由语境特征产生。该框架来决定某种行为应被赋予何种意义。要想归类某种行为,其语境具有更高的意义,比强化学习规则更重要。握拳一击可以是一种痛苦的攻击性行为,也可以是一种体育比赛或者男性间互相问候的方式,因情况的不同,人们的反应也会不同。
定义行为的语义框架的行为,属于另一种更高级的逻辑范畴。通过把当前行为定义为游戏,行为的互动语境意义就改变了:一个扮演“我是一个坏强盗”的孩子,同时在另一个层面展现着,他并不是真的坏,他的粗暴行为不是当真的。这种元交流的举动同时也是指涉自我的一个信号,是对自己的一个说明解释。标记为游戏的语境既涉及主要的进程,也包含了次要的进程,并具有“左右脑”效应。
对于面向大小儿童的治疗工作,从对游戏的系统性理解中可以得出以下结论:创建一个框架,通过把环绕问题进行的“表演”标记为游戏,有意引导出症状行为,从而改变问题行为的意义。当我扮演害怕时,意义就会改变,因为扮演“害怕”并不是真正的害怕。把一个问题场景扮演出来,就创建了一个特殊的参照框架,框架内所说的和所展示的东西的意义,都会改变。把症状行为刻意引导出来或者“自由”联想起来,这种看似悖论的要求,赋予那些自发的、看似无控制的行为、思考和想象一种“假象”的特质。这些行为、思考和形象当然不是自发出现的,而是“被安排好的”。
基本上,父母都会这么说自己有问题的孩子:“我们家孩子有点问题,我们很无助,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他。”问题被定义为期望之外的、影响不了的状态。许多系统性技巧(如循环提问)都试图对这种观点追根究底。这些技巧假设一个前提,至少在想象层面我们可能会影响一下。它们引领人们在想象里行动,假装来访者会积极采取自我行动,能影响改变该症状的行为。在意义重构的层面上,把责任感和自我效能感重新拉回语境。
在安东诺维斯基(Antonovsky)的健康本源学模型中,身心健康和心理一致感是紧密相连的。心理一致感源于信仰立场或基本信念:世界是可理解和可运用的,积极投入、面对问题积极行动,寻求解决方法,看起来是有意义且值得的。有根本的信心,相信所拥有的资源能够克服未来的困难。我把心理治疗理解为一种过程,将来访者从无助沮丧的位置移到心理一致的位置的过程。
这么做的前提是,改变视角,要拥有跨越线性的、二维的看法。以瓦茨拉维克为中心的Paloalto心理研究所假设,问题的根源在于一再反复、适得其反的“解决”尝试。如果这些适得其反的解决方案从来访者的世界观和生平经历来看,就很合乎逻辑。但是只有认识到世界并非“一统宇宙”,而是“多重宇宙”,允许“他在的可能性”,治疗才可能取得积极的进展。从发展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这符合去中心化的过程,标示着从前运算阶段到具体运算阶段的过渡。在著名的三山实验中,皮亚杰和一个孩子从不同侧面观察三座放着物体的沙山。事实证明,如果人们要求处于前运算阶段的孩子去描述,他的实验伙伴从自己的那一面能看到什么样子的山,他们是无法进行视角转换的,也无法设身处地。前运算阶段的思维是以自我为中心的、非相关性的,并且深受神奇的想象和不切实际的期望影响,改变视角是不可能的。
根据盖尔策(Gelcer)和施瓦茨拜恩(Schwartzbein)的观点,对于接受心理治疗的孩子来说,在解决社会化问题的场景中,哪怕他们已经处于具体运算阶段了,他们也会倾向于回归前运算阶段的思维方式。连经受过社会心理压力的成年人也可能会退回到前运算阶段。如果父母单单把孩子看作问题,只选择性地通过特定角度看待某种情况,不轻易改变他们的视角,也不思考前后关联,那么这种前运算阶段的思维模式就占了上风。许多经典的系统性谈话技巧(例如,相关联的问题、对互动后果提问、假设性问题和奇迹问题)会对皮亚杰的自我中心立场穷追不舍,并改变家庭的线性认知论。循环问句传达了一种系统模式,邀请人们来进行比较,将一个人的作为和另一个人的作为或者不作为相互联系起来。这个过程所要求的认知过程符合具体运算阶段,即从发展心理学和系统的角度来理解,问题就是顽固坚持线性的、自我中心的立场所带来的后果:“正如我所看到的世界那样,这就是正确的!”成长的过程伴随着不断增强的能力,能接纳不同的角色和观点。从自己的角度单维度地看待世界也许有好处,但是会使人深陷问题之中,此时换个出发点来看待事物,在皮亚杰的自我中心上去中心化会有帮助。
根据基思(Keith)和惠特克(Whitaker)的观点,良好的家庭疗法始终是一种游戏疗法,可以帮助来访者重新发现他们的创造性和兴趣,并用来解决他们自身的问题。去中心化的能力和转换视角与角色的灵活性是系统治疗的核心。激发这种能力的许多技巧都在书中有所介绍,如系统性角色扮演游戏、外置化、创意绘画、故事和手偶以及系统性动作技巧和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