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依旧每天很晚写作。

然后睡到中午才起来。

我起来的时候，对面的她早就去上班了。

我知道她中午在学校吃饭，下午放学才回来。

我一个人不方便作饭，就交了生活费给房东太太跟他们搭伙。

一天两顿，中午和晚上。

到后来连衣服也交给房东太太帮忙洗了，每个月多给一点生活费。

所以我每天有很多的空闲时光。

吃过午饭，就泡上茶坐在阳台上，拿一本书来看。

我离开北平的时候，除了衣服带得最多的就是一箱子书，这是我全部的家当。

以前没空看到的，现在找出来看。

其实我也没专心看书，我坐在阳台上在等待。

等待着那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磨剪子嘞锵菜刀……”

“擦皮鞋嘞……”

…“卖报呢…买报呢……”

“借过……借过……”

“香烟烟火，花生瓜子……”

裁缝师傅：“剃头匠，跟侬说好多次了，不要把烧水的炉子放在阿拉门口了啦，挡着路啦，水烧开了，烫着客人不好的啦…晓得不…”

理发师傅：“晓得了，晓得了，啰嗦……你铺子里有客人来吗？”

“要死啦，我没客人都是被侬的开水吓跑得啦…”

“小赤佬，瞎跑个啥，撞到老娘呢…”

这样的声音每天都在弄堂里上演。

这样的争吵声每天都会有。

无伤大雅，却又充满生活气息。

难怪她说住了几年熟悉了这些声音，也喜欢上了这些声音。

现在我也在熟悉这些声音，也在渐渐喜欢这些声音。

我半眯着眼睛，倾听着楼下的声音。

分辨着哪些是已经熟悉的，哪些是陌生的。

我听到了风吹过头顶的声音；

听到了猫儿穿过屋顶追逐打闹；

听到了楼下老太太在哼着歌谣；

听到隔壁胖房东太太的大嗓门；

，这一切的一切让我有一种错觉———岁月如此宁静美好。

如果不是外面大街上时不时传来一阵阵警笛声，在提醒我，我们还处在战争当中。

然后我听到了我等待的声音

。

她回来了。

我站在阳台上，看到她走进了弄堂。

她拎着一个布手提包，不紧不慢地走着，和周围的熟人打着招呼。

“杨先生，回来啦？”

“回来啦。”

“杨先生，我裁缝铺里新到了一块布料，很适合你呢，要不来看看。”

“好的，过两天我来看看。”

“杨先生，你今天回来得晚呀。”

是隔壁胖房东太太的声音。

我抬腕看看手表，她的确比平时晚了半个多钟头。

她说：“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胖房东太太：“是不是外头又在抓人了？我呀一听到外头警车乌拉乌拉响，我这心里头就不安宁……杨先生，外头很乱，侬要仔细点。”

“嗯，我晓得了。谢谢。”

胖房东太太：“今天这弄堂里也来了不少生面孔……不晓得要干啥？”

她：“是吗？”

胖房东太太：“走，回家去。”

我看了看弄堂里，是看到几个陌生的身影。

还有那个叫卖香烟洋火的小贩，以前也没见过。

怪不得声音听起来很陌生。

我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弄堂里有他们要找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