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中篇小说》：雨夜
一
夜阑，秋雨霏霏。沙沙雨声，撕碎秋夜的安谧恬静，搅得人坐卧不宁。瑟瑟秋风，伴着细密的雨点，摇着宿舍半开的玻璃窗。窗下，学习桌上这台二手19英寸液晶显示器电脑，正在播放QQ音乐《雨夜柔情》。我点的是单曲重复，优柔缠绵的歌曲，漫过六人间宿舍每个角落，又像一江春水在我的脑海里，汹涌澎湃，奔流……
幸好，今天是周末。那五位舍友都不知野到哪里去了，安静多了。自从有了她这个网友，我的周末就变得金贵多了，因为这是我们网聊的最佳时段。歌声依旧，我把音乐点到隐藏，点开她的QQ会话窗口，谢天谢地，她在线呢！
我急忙给她发帖：这些日子，不知怎么只要想到你总是很激动，我知道你是个很勤奋的学生，这样老想和你网聊，势必会干扰你的学习，可是不由我呀。我盼周末就像小时候盼过年一样啊！
立即，她给我发了吻的表情符号，我给她发了《遇见你是我今生的幸运》歌曲。其实，我们在网上认识不久，我在QQ音乐上发现歌词很感人，就给她发过去了。歌声轻轻地在荡漾：
滚滚红尘遇见你的人
人海茫茫难得有缘分
颗颗星辰代表我的心
相依相偎有缘也有分
梦里梦外相守在一起
再大风雨不变的真心
一生温暖写满了情缘
永恒的爱占据着灵魂
遇见你的人
是今生的幸运
遇见你的心
是我一世的知音
茫茫人海苦追寻
今生相遇的缘分
刻骨铭心的爱恋
点燃我心中的思念
啊！歌声依旧，风雨晃动窗扇，思如潮，念如澜，汹涌向前……
二
她，网名：姹紫嫣红。确切地说，在大一的第二学期，还是我的英语老师白静建议我应该有一台自己的电脑。我到电脑城看了一下，最便宜的也要三千九百九十九元，配置稍好一点就更贵了。这天，正发愁怎样向老爸开口提买电脑，白老师打电话说，有个毕业生要卖一台联想电脑，并告诉配置不低，而且有一台立体声音箱和音质很好的一副耳机。我急忙跑到白静老师办公室，一头冲进去就问白老师：“白老师，人家同学要多少钱？”
白老师从办公桌前的椅子上起来，指着对面的椅子示意我坐下。我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又急急地问：“人家同学要多少钱才卖？”
白老师并不急于回答，反而慢条斯理地说：“何阳啊，你家困难，我知道。但是你要知道，今后的大学生毕业找工作，熟练的电脑操作很重要呀，你看哪个像样单位的办公室没有几台电脑？”
我默默地点头，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心里话：老爸绝不会同意给我买电脑的。可是不知是虚荣心还是男生的自尊，还是说出来怕令白老师扫兴？我就是始终没有说出这句大实话。
白老师晶亮的大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我的脸，我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良久，白老师叹息了一声才说：“我很理解你的心，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娴熟自如地运用电脑，对应聘的大学生来说，那可就是撑门面的活。就像我们上辈人到用人单位，要是有几刷子好字，就会给单位领导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呀！”
我抬起头，点了点头：“白老师你说得很对，很对，可我……”
白老师忙摆了摆手，“打住，你不要说了，我只问一句，你要不要这台电脑？”
“我要！可是……”
白老师笑了：“你要就对了，我不听你的‘可是’哟！”
谢天谢地，一台半新二手19英寸液晶显示器，双核主机的电脑、音箱、耳机在窗下这张书桌上落户了，白老师还给我申请了QQ号并取网名“冬日阳光”。后来，白老师在电话里给我说：“文学院的梁院长告诉我，你符合省级励志奖学金条件，文学院已经上报了。这笔钱下来，再支付六百八十块钱。我先把六百八十块钱给那个毕业生。”
嗨，真感谢白静老师！
第一次用这台电脑，我把十几个高中和大学的同学都加为QQ好友。舍友看了开玩笑说：“何阳，你的好友是清一色的和尚，你看咱哪个有电脑的男生，谁的QQ好友里没有几个大美女呀？”
我们正说着，显示屏右下角提示闪动，张涛按住鼠标，点开了，原来网名叫“姹紫嫣红”的要加我为好友。张涛飞快发送了同意。又查人家姹紫嫣红的个人资料：姹紫嫣红，女，22岁（和我同龄），文化：本科，所在地：武汉。
张涛嘻嘻哈哈地说：“你的桃花运来了，何阳，你要好好感谢我呀！”他又迅速点开会话窗口，飞快地打出一行字：“我爱你，亲爱的朋友！”就发送了。
“你个家伙就仗着会玩电脑，欺负我这没有电脑的人，越俎代庖，第一次和姹紫嫣红聊，你就给人家女生发什么我爱你，你想，要是一个有头脑的女生就会认为你是个玩弄感情的玩家，不可交。”
张涛哈哈一笑：“哥们，网络世界呀，不用太认真。”
“玩弄感情，这是不道德的，是人品的问题呀！”
张涛笑了，说：“说你傻吧，可你的学习成绩在咱这一级被称为学霸，还是一个校学生会主席。在正儿八经的场合讲起话来，抑扬顿挫、有理有节，很有吸引力和震撼力。可是在日常，像个没出过门羞羞答答的村姑。”
我笑了，问：“是吗？看来你对我有研究，你研究的结果是什么？可以给我说说吧？”
“双重人格！”张涛不假思索地说：“就是具有两种性格特质的人。”
我笑了，说：“什么双重人格？我真的不明白。”
张涛眨着诡异的笑眼，说：“从人的生理心理角度说，你还具有两重性，就是你有男性一面，又有女性一面。因为有女性这一面，同性相斥，所以你对女生有一种排斥心理，除了学习和工作外，你从来就不招惹女生。”说着，他凑到我身边悄悄地说：“你找个手术大夫做个变性手术，来当我的老婆吧！”
“去你的，混蛋！”我拳头伴着骂声落到张涛的身上。张涛右手抱着被我打了的左肩头，故意喊：“你这个双面人！这下倒像个男人，像个健壮的公牛。”
“男人！男人！”张涛笑嘻嘻地指着我说：“你打了我一拳，我还高兴呢，看来你这辈子做不了变性手术。”
其实，张涛说的那些无聊的话不是空穴来风。我没有家庭富裕同学那样的优越感。我爸是个性格很倔的农民，整天绷着面。哥哥为了减轻爸爸的负担，初三便辍学和爸爸在建筑队干活了。他是为了供我上学，放弃了自己上学的机会，这种贫困拮据给我留下的是伤感和自卑！正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把生命发挥到极致，我勤奋锤炼自己，不放过任何一个上进的机会，包括像伊里奇·列宁那样很有感召力的讲演，我也偷偷模仿……
当然，我不谈女朋友是有原因的：如今女生压根就不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恋爱观了。上大学期间，都是花家里的钱，没有面对独立生活中的问题。可是大学毕业，投身到社会中就往往因生活、工作而出现感情问题，分道扬镳者居多。原来的感情第一演变到物质第一性了！在大学和女生谈朋友，不能总是感情投入，还要经济投入呢！请女生吃饭呀，买生日蛋糕、礼品呀，哪个不花钱？这个北方的大都市公交车有两种价格，空调车投币贰元，无空调车壹元，只要没有急事，哪怕等一个小时的无空调车，也不愿坐“冬暖夏凉”的空调车。你何阳就这个条件，你凭什么谈女朋友？不谈，不恋，也不心烦！这是我的原则。
上网，我和姹紫嫣红聊天时，把我的这个原则说了一遍，她立即反驳：骗人的鬼话！我发帖问：“你怎么能这样怀疑我的人格？”
姹紫嫣红发来一条：“你同意了加我，你第一次会话就是‘我爱你，亲爱的朋友！’你压根不了解，却这样随便说话，你骗我，你以为我不知道？看来你是个玩弄感情的老手！”
这句话，像当头一棒！我懵了。自己的QQ群里只有姹紫嫣红这么一个女生，可她却这样误解了？我急忙打出一行行字，把当时张涛在电脑上做的一系列操作，包括那句“我爱你，亲爱的朋友！”发了后，和张涛争论起来的事也说了一遍。
姹紫嫣红回复：哦，原来是这样！对不起。冬日阳光！从这一段时间网聊，我算对你有了一定的了解，我相信你，冬日阳光！
嗨，我也乐起来了。姹紫嫣红的通情达理，解冻了我心情冰河上的冰！甚至上课也开小差，下个周末和姹紫嫣红该聊什么话题？同时，期盼有一天，我们相会！
我和姹紫嫣红约定，每周末网聊一个半小时，这样有利于学习。渐渐地，我也变成了自己曾经瞧不起的网恋一族的那些同学！如果一个星期不和她网聊一次，我就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时间长了，我甚至把肉麻的话说出来了。谁知，迎来的却是冰冷的那几句：请你克制自己这种青春期冲动的欲念，如果放纵自己，你就完了！
哼，还加了三个感叹号！尽管心里有点受委屈的感觉，可是细细把我和姹紫嫣红网恋回忆起来，感觉挺温馨的，就像我给她的帖子里说的一样：姹紫嫣红，你是我的冬日阳光啊！说到这句时，她总是飞快地回过来：你才是我的冬日阳光，冬天的阳光最温暖，没有冬日阳光，就没有姹紫嫣红的春天呀！
每听到这些话，我的心里就像吃了蜜糖一样，甜透了！我们进入网络热恋期了！
网恋一年了，我问姹紫嫣红要手机号，她回答：你是西安的号，我是武汉的号，漫游费加起来一块多钱，太浪费钱了！我问她要张照片，让她传在我QQ上，她就说：“鄙人蓬头垢面羞见人，也许你看了我的照片那天，就是我们网恋结束的一天！像我们在这快乐的虚拟的网络世界，给自己营造一个快乐开心的世界，挺不错呀！我们在QQ上聊天，是这么快乐呀。我盼周末我们网聊就像盼过年那样急切、兴奋呀！”
我给她发送了几句：“是啊，我早都给你说过这样的话，我盼望周末和你聊那一个半小时，也真的就像你说的盼过年那样急切、兴奋呀！亲爱的人儿呀，你给我的严格规定，周末网聊一个半小时，实在时间太短、太短了。我们延长到三个小时可以吗？”
她马上回复：“不行，超一分钟也不行，甭说超一个半小时！这是你我必须遵守的规定，你现在要推翻，你无信！你要知道，言而无信，不知其可！这是一句古语，请三思！”
我默然了，仍不甘心还是发了几句：“你放心，我不会再提出延长周末网聊一分钟！不过，你总该给这个真心深爱你的男网友发一张照片吧？你就是再丑，我不嫌！你就是个丑八怪，我何阳（这是我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实名）陪伴你一生！”
少顷，姹紫嫣红连发了一个拥抱三个吻的表情符号，旋即又出现一行字：“啊，你的实名，何阳！好名字，何去何从的太阳？有你，真好啊！我今生真幸福！”
我刚想回复她，她又给我转发了那首《遇见你是我今生的幸运》。我点开她发的歌曲，边听边飞快给她连发一条：“照片，照片，你的照片！你再丑，再丑，永远都是我心里第一个美女，也是最后一个大美女，这是来自心灵的发誓，若有半点假，让天打五雷轰！”
她很快发过来了一个拥抱的表情和“时间到下线！”五个字。
嗨，这个姹紫嫣红！不过，我内心真佩服她，自我掌控能力真强！有一个老师说过：“女生因为女性心理和生理原因，往往容易情绪化，理性思维差点。可是姹紫嫣红却超越了女性的这种局限，成为出类拔萃的女生，我何阳愧不如她！”
三
在我23个生日这天，意外地收到姹紫嫣红发到QQ会话窗口一张照片，很遗憾是张微侧背影的全景照片：湛蓝明净的天空，骄阳高悬，蓝天背景下一簇簇鲜花，红的、黄的、白的、蓝的，还有粉红……百卉争妍。背影照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裙，风卷起裙子下摆，风扬起她的披肩秀发。翘首仰望天穹，张开双臂像要拥抱高悬的太阳似的。遗憾，只能看到右侧少半个脸。她的脸色是汉白玉色，从这点可以肯定她长得不黑。可是，她为什么始终不露“庐山真面目”呢？
……
外面，秋雨纷纷，夜风习习。那扇玻璃，依然轻轻晃动，晃动。屏保缘故，显示屏成了黑屏。可是《雨夜柔情》歌声依旧。右手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鼠标，画面亮了。我鬼使神差地边听歌曲，边打开F盘里被命名“青春畅想曲”的相册。这里的照片都是我任校学生会主席以来，主持办的各种大型活动照片。其中，在大一时，“月光奏鸣曲”中秋节晚会上的一组照片，最能令人激动不已，那是难以忘怀的一次盛会。我不只是组织者，还是唯一的一个男主持人。我的搭档是我的英语老师白静。也就是在晚会结束，才知道白老师和我同龄，整整比我大六个月。在我大一报道前一个月，她被安排在这个学校任我们这届学生的英语老师了，而且还是在编制里呢。可我？才上大一呀，丢人死了。我的学习应该说是优秀，可是天公不作美。升高中考试时我阑尾炎动手术，复习一年后，第二年才上高中。可是在高中体检发现我是乙肝，休学治疗三年，倒霉极了！几乎使我精神崩溃！我心里时常抱怨上天：你给了我一颗理想的种子，却不为它提供生存的土壤，磨难一个接一个……
妈妈看到我整天那副痛苦的样子，总是不停地唠叨：“阳娃，不敢整天这样愁眉苦脸，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妈活在世上有啥意思？”说着说着就撩起衣襟擦眼泪。
这天晚会结束，我和白老师走在最后。校园，道沿两边，华灯熠熠。灯光下，我才大胆地把白老师看了个仔细。她身材修长，显得那么苗条，而且富有线条感，一头秀发像瀑布从头到脊背披下来。白皙文静瓜子脸，修过的柳叶眉下，长长睫毛，晶亮的大眼睛发出柔柔的光芒，总是给人一种亲切温暖的感觉。俊俏的鼻梁，棱角分明的粉红嘴唇，那么性感，透出诱人的气息。她听了我为什么现在才上大一的经过，不无惋惜地说：“你确实有点背运，但是你坚信四百多年前，英国著名哲学家弗朗西斯·培根有一句名言：奇迹是在厄运中诞生的呀！你被耽误了四年，可是你却比同班的同学成熟很多，一个大一的学生担任校学生会主席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你在这个学校用自己的睿智和才华、品德赢得了师生的广泛好评呀！你为什么能这样优秀，懂得珍惜大学生活？就是苦难和厄运磨炼的结果，也证实了奇迹是在厄运中诞生！”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说实话，每当看到白老师的容貌，我总有一种自惭形秽的自卑感。但从这天晚上，这种自卑感就烟消云散了。每当在校园遇见白老师，她那灿烂的一笑，就像一帧定格画面，深深地埋藏在我的脑子里。
这天上午，只有一节白老师的英语课，不到十一点就下课了。因为不到吃饭时间，校园里空荡荡的。我和舍友张涛并肩回宿舍。走着走着，张涛笑嘻嘻地说：“何阳，看来咱们当初选英语老师时选白老师还是选对了呢！”
我点了点头，说：“我和你观点一样。开头咱的辅导员任凯老师说：‘这一级的四名英语老师，白老师资历最浅，她才参加工作，有的同学说，选她害怕英语课教不好，就把目光盯在那三名老师上。可是我认为白老师大学刚毕业，上进心强，授课活，会更有耐心教好我们的呀。’”
张涛笑了说：“嗨，没有看出你何阳还对白老师挺有研究的呀！”
张涛接着我的话说：“说到女生，你是咱这一级的老大哥，你将来谈女朋友结婚肯定比我们早。你说，你找女朋友的标准是啥呀？”
我呵呵一笑，问：“你要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呀！”
我直言不讳地说：“就像咱们白静老师一样，天生丽质，美神，才女，还特别善良，就像她帮我买电脑一事，我死都忘不了呀！在这个大学，她长得漂亮，不是校花也是美神。白老师是内在美和外在美有机地结合一体。我的女朋友就像她一样，要是不一样，我这辈子就加入丁克族了！”
“哇，这么严重吗？”张涛眨着诡秘的笑眼，说：“要不我把你的想法转弯抹角传给白老师？”
我故作生气地狠狠地瞪了张涛一眼，在他背后给了一巴掌，说：“你再胡说，你是想挨揍了？”
少顷，我小声地问：“你能不能给我弄张白老师的照片，我请你在电子商城坊上人吃泡馍咋样？”
突然，张涛哈哈大笑，笑得眼泪出来了，右手食指不停地点着我：“何阳呀何阳，你假正经，自己坦白了，给咱这一级代课的女老师三个呀，可你为啥只想要白老师的照片呢？”
“我……”我嘴张了一下，“我”了一声却说不出话来。
张涛眨着笑眼，说：“大学嘛，虽然白老师比你大半岁，是我们的老师。但是毕竟是同龄人，好沟通呀，你去问白老师要张照片。”
“我不敢，我见了白老师脸上就发烧，可是见了那两个给咱上课的女老师却丝毫没有这种羞怯的感觉呀！”
“哼，不要脸！这说明你爱上白老师了！”
我忙捂着张涛这张烂嘴：“你再这样说，我就跟你急呀！我劲比你大，一拳头把你砸扁！”我伸出拳头，在张涛脸前晃了一下。
张涛却大声喊：“何阳，你不要脸，爱上白老师了，嘴上还不敢承认，是吧？”
“白老师，下课了？”迎面来的任凯老师的问话，这才中断了这场嬉闹。
“是啊，我和他俩同时离开教室！”白老师在我俩背后大声说话。
我俩转过头一看，天哪，白老师就在我俩后边呢！
我忙拉了一下张涛的胳膊，自己像兔子似的钻进路边的枫叶树林深处了。张涛随即也上气不接下气来到我的身边，不停地拍了拍胸膛，连声叫：“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把我紧张得差点闭住气了。”我也喘着粗气，说：“今天算把人丢大了，幸亏这是大学，要是在小学中学，你我今天就把挨耳光的事赶上了。”
我像被抽了筋般瘫坐在树下一张双人连椅上，愁苦地说：“白老师肯定把咱俩的话全听到了！”
张涛哭丧着脸，噘着嘴：“她刚不是给任老师说，她和咱俩同时离开教室呀！”
这……这……我羞得咋样上白老师的课呀！白老师会不会怀疑我的人品呢？她是不是在心里说，一个堂堂的学霸、校学生会主席思想竟然这样龌龊！
远方的天空，乌云涌动，漫延，还有隐约的闷雷声。我的心灵上空，笼罩了一层沉重的乌云……
四
谢天谢地！所幸，在白老师那儿，就好像没有发生我和张涛议论她的那事一样。每当她盯着我的时候，或者见了我和张涛总是莞尔一笑，笑得那样得体，笑得好看。可是我不行，见了她，羞怯自责的心情就弄得自己脸上的血像要冲破毛细血管似的，脸上烧烘烘的。我怕见到白老师，却又期盼白老师出现在我的视野。嗨，这种矛盾的心情，折磨得整天心神不安！
学期末，英语考试后，两个礼拜白老师不在学校，我总是鬼使神差地想白老师，盼她回到学校，早日看到她。当然，我心里明白，自己的这种暗恋不会有结果，白老师是天鹅，你何阳却是癞蛤蟆，癞蛤蟆从来不能吃到天鹅肉！可我还是这样苦苦地暗恋着她呀，嗨，越是得不到，反而左幻想、右期盼，人就是这么个怪物！
白老师离开学校的这些日子，我走在校园，连景观区人工湖那个我常读书学习的好去处，都失去原本的亮丽和亲切感。
白老师回来了！我听张涛说的。下午，我没有课，就偷偷跑到了弘文楼二楼那一排办公室里。我喘着气来到白老师的办公室门外，恰好门开了一个缝，从里面传来轻轻的歌声：
滚滚红尘遇见你的人
人海茫茫难得有缘分
颗颗星辰代表我的心
相依相偎有缘也有分
梦里梦外相守在一起
再大风雨不变的真心
一生温暖写满了情缘
永恒的爱占据着灵魂
遇见你的人
是今生的幸运
遇见你的心
是我一世的知音
蔡雯君这圆润的歌声充满柔情蜜意，像一杯纯醇醉人的美酒，使人陶醉。每次听到这首歌，眼睛就润湿了。
早在白老师帮我买了这台联想电脑，给我申请QQ，我在QQ音乐里发现了这首歌曲，听一遍就激动得彻夜难眠。那天晚上三点又上QQ，QQ上的好友只有姹紫嫣红在线！呵，看来这个大千世界，我睡不着，还有睡不着的人呢。好吧，我就发给她分享吧！我点了发送！
少顷，姹紫嫣红就回帖了：“你发的歌曲很好听！你戴上耳机，我也戴上耳机，以各自的电脑时间为准，三点过一刻，我俩同时都听《遇见你是我今生的幸运》，只听三遍，记住只准听三遍，三遍后立即下线关机，因为我们明天还有更重要的学习任务。我知道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应该学会理智地掌控自己的情绪。宝贝，你听话噢，你不听话，我就不爱你了！”
那天晚上，盯着屏幕。“宝贝，你听话噢，你不听话，我就不爱你了！”热辣辣的字符，听着《遇见你是我今生的幸运》的歌曲，热泪一遍又一遍模糊了我的眼睛。三遍刚听完，显示器上立即显出两个字：晚安！我用衣袖擦了下眼睛，像个听话的小孩，顺从地摘下耳机，退了QQ，关了电脑。姹紫嫣红也非常喜欢这首歌曲，我确实没有想到，这不应了歌词中“相依相偎有缘也有分”这句么？我更没有想到白老师也喜欢这首歌曲呢，还点了重复播放。嘻嘻嘻，看来我、姹紫嫣红、白老师都是蔡雯君虔诚的粉丝哟！
“何阳，你站在门口不进来是咋回事？”白老师的声音把我从遐想里拽出来。
猛然转过头，天呀，今天的白老师像换了一个人站在门里，和往日的白老师判若两人！那两道修过的柳叶眉似乎也竖起来，目光像锥子直刺我心窝。我像个小偷似的，恨不得一下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欲走，她却厉声道：“你想逃？你！”我不由抬头看她，这狠狠斜瞪着我的眼睛太可怕，太可怕了！
“你到我办公室去！”命令的声音。
我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她进了门，她砰地带上门，随手关了电脑还在重复播放的歌曲。我怯生生地站在办公桌旁。白老师坐在真皮椅上，从桌上的文件栏取出本学期英语成绩表，拍了拍成绩表，冲着我大声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我嘴唇抽动了两下，却垂下头。我明白了前两天的英语考试成绩肯定不好，不然她不会拿出成绩表来。
“你的英语挂科了，你知道吗？”严厉而尖锐的声音猛地冲击着我的耳膜。
啊，我的英语挂科了？我自己心里也很吃惊。是啊，这次英语考试，第六感觉告诉我没有发挥好，却不至于挂科吧？
我又想到那次和张涛边走边议论她，她却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唉，白老师借我挂科，开始报复了！只要是人，不打击报复都是假的，更何况聪明绝顶的白老师呢！
白老师冷冷一笑，哼了一声：“堂堂的校学生会主席就是这样给学生做榜样？不可思议！真不可思议！”最后这几个字几乎是喊出来的，“啪”的一声，她把成绩表摔在了我面前的桌上。旋即，她歇斯底里地喊：“你爸为供你上大学把你哥订婚的钱都花光了，你哥二十八的人还没有成家，你不知羞！”
呀！白老师怎么竟连这个都知道？我依稀听同学们说，上礼拜梁院长和文学院几个领导，还有辅导员袁博任凯老师一起到贫困生家走访了一次。据说，也到我们县上去了，也肯定到我家去了。白老师在外国语学院怎么能知道呢？肯定是从梁院长或者从辅导员那里得知我家的情况。作为在这个大学的学生会主席，这个穷底被揭穿，我脸上实在挂不住了！
我狼狈不堪。这时，如果我站在一面水银镜子前，镜里的我肯定是一副可怜、羞怯而很滑稽的模样。
蓦然，白老师猛地手掌一拍桌子，吼道：“你说，你英语挂科对得住你爸你妈和你哥吗？”
“我……我……”我支吾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变得口吃了。
白老师睥睨了我一眼，冷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真不该当初给你买那台电脑，还傻傻地给你申请了QQ，又给你选了一个冬日阳光的网名。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你把大量精力浪费在网恋上，你当我不知道？”
我明白了，八成是张涛这个家伙把我出卖了！这个张涛呀，全宿舍谁不知道你和我最好呀，可你不该把我上网和姹紫嫣红的网恋全给白老师交了个底啊！完了完了，我何阳的良好形象在白老师心目中彻底完蛋了！
“上英语课不安心听讲，下课也不用心，脑子里乱七八糟，不知道都想些啥？”
我脸上火烧火燎得炙热，全身也变得燥热了。我的脸色一定像公鸡冠冠一样红彤彤的。我头垂得很低，突然“啪”的一响，我的左脸颊火辣辣地疼痛难忍。白老师扇了我一个耳光！
记得在大一时候，我和张涛议论白老师，我说白老师这纤细柔润的手指，酷似达·芬奇笔下蒙娜丽莎那动人的手指。可是就是白老师的手掌竟然狠狠地打在我左脸上，像被扒了脸皮一样疼得钻心呀。大学老师打人，啥东西？从来没有听说大学老师打学生，这真是怪事！再说，你白老师不过比我早来这个世界六个月，我要不是在中学阶段有病耽搁了四年，你白静是英语老师，我何阳也许还是文学院教汉语言文学的老师呢。我挂科，你作为老师批评很对，可你不该打我。别说我什么校学生会主席，就是普通的男生，你也不该这样呀！虽然，我们还在学生阶段，可是我们都是成人，男人啊！男人有男人天生的自尊！你白老师不懂这些？把你放在我这个位置，遇到今天挨耳光的事，你白老师会怎么想？想到这里，心底那些羞怯自责等等的杂念一扫而光。身上，脸上的烧慢慢地褪去，只有左脸还在疼！
我慢慢地扬起头，挑衅的目光盯着白老师。白老师歪着头盯着我，冷笑一下，哼了一声，厉声：“你不服气？”
我执扭着脖梗，避开她这犀利的目光。
“你这样挂科对得住你的家人，对得住你自己曾经的辛苦付出？”女高音那尖厉的声波，像一个个巨浪猛烈地冲击着我的心岸，震撼着我的心灵。
“你说！”
“啪啪啪”三声拍桌子声，随即是女高音的穷追猛打：“你说，你今后怎么办？怎么办？”
我嗫嚅了，“我，我，我好好补上英语，下次考试决不能再挂科了！”
“不行，这样太便宜你了！”又是拍桌子和尖厉的训斥声：“你今晚好好想一想，你为什么英语挂科？好好想一想你作为校学生会主席，给同学们树立一个什么榜样？想一想你来这个大学干什么来了？”
少顷，白老师长嘘了一口气，一字一板地说：“你把这三个问题想通了，给自己制定一个学习英语全盘计划，具体地说，就是最后在离开这个学校前无论如何拿到英语四级和六级证。”
天呀，这不是强人所难？我这个现状，拿到四级证就已经不错了，还要拿六级证？教育部也没有要求本科生毕业一定要拿到英语六级证呀！
“你没有信心？”白老师冷冷地问，背靠椅背盯着天花板叹息：“在全校师生心目中了不起的何阳，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有这副窝囊废的样子。为什么其他老师就没有发现呢？为什么偏偏叫我白静发现了？为什么这样呀？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却不理解我白静此刻的心情！”
我是孩子吗？好大的口气呀！你白静老师和我同岁呀，你忘了？我想着，觉得可笑，也许我真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吧。
白老师喟然长叹，说话比之前柔和了一些：“你觉得老师可笑吗？”
我忙不迭地说：“不不不，白老师，你说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嗨，自古来一岁的君子压百岁的臣！何况人家白老师比你还大六个月呀。你脑子里牢牢记住她是你何阳的英语老师呀。再说，这也是为你好呀！这点不可理喻，那你何阳太笨了！
“怎么不吱声了？”白老师严肃地问：“我说的你能做到吗？”
“能！”我大声说，这个字确实是发自内心。因为白老师刚才也提到我家的情况，我应该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今后怎样去做。想到这，我变得激昂起来：“白老师，我现在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白老师声音不再生硬了。
“你在意我，才这样对待我。我在三天内给你把英语学习计划送来！”
“你去吧！”突然，白老师声音变得有气无力。少许，柔声细语地说：“何阳，我，我今天……”
倏然，白老师转过身，给了我个脊背，面对墙角，右手不停地拭着眼睛，微弱得像久病的病人：“你，你走吧！”
我被这场景震撼了，激动了，热泪夺眶而出。看来，我这个挂科生的确叫白老师动怒了，也叫她很伤心！我冲着白老师，像庄严宣誓一样，大声喊：“白老师，我一定能拿到英语六级证！”
白老师依然面对墙角，朝门口挥了挥手。
五
晚上，我刚想登QQ给姹紫嫣红说一声今后我可能上网会很少，请她不要介意。我也真怕冷落了QQ好友里这个唯一的女生！再把今天在白老师办公室包括挨耳光在内的事都给她说说，只有这样才能取得她的理解，体贴我的苦衷呀。
液晶显示屏打开，在QQ邮箱里我第一次发现白老师尾号486253的QQ号，她给我邮箱发了三份邮件：英语四级考试参考书目、英语六级考试参考书目和英语课外自修课表，课表上边还有一个眉题：“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每天都应该快乐地度过！——白静”。
早在我从白老师办公室取这台电脑，就要白老师的QQ，可她却说：“我虽然有QQ却几乎不用，你有什么可直接来办公室找我，我毕竟是你的代课老师，不要见外。”好了，现在我终于知道白老师的QQ！
我把白老师QQ加了，可是得到的却是对方拒绝了你的申请。嗨，这个白老师！
……
功夫不负有心人！大三这一年的英语四级考试，我冲刺上去了！这天，我从教务处拿到英语四级证第一时间跑到弘文楼二楼白老师的办公室门口，就嘭嘭嘭地敲门，还大声喊：“白老师，白老师！”
门开了，开门的却是一个平头，长得有点胖的四十多岁的男老师，他笑着问：“同学，你找谁呀？”
“我，我找白老师，就是白静老师，她不就是在这个办公室上班吗？”
男老师款款一笑，抱歉地说：“对不起，我还真不知道白静老师呢。”
这就怪了！我就直愣愣地问：“那你怎么在这个办公室呢。”
男老师瞟了我一眼，说：“噢，我没有给你说呢，我是前两天才从科大调来的肖老师！”
啊！新来的肖老师。我一扬头看，门上左边金黄色牌子的黑色宋体字不是白静老师，而是变成了“肖胜利老师”五个字了。我不由问道：“肖老师，你知道白老师到哪里去了？”
肖老师双手一摊，说：“我刚不是给你说嘛，我前两天才来嘛，这个大学里我只认识曹处长，别的人一个也不认识呀！”
我真想哭！白老师，你在哪里呀？我魂不附体！不知怎样回到了宿舍。宿舍里，只有张涛一个人在上网，他见我进了门，惊讶地问：“你病了？我把你领到学校卫生所看一下。”
我摇了摇头，“通”地仰面倒在床上，右手拿着英语四级证。张涛从我手里拿过四级证，惊喜地说：“恭喜老大把四级证拿到手了，你应该高兴呀，你在门后那块镜子照照你，难看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解不开的事情？”
我苦笑了一下，说：“白老师不在原来的办公室，她走了！”
张涛也惊讶地叫道：“天哪！白老师走了，多好的一个老师呀！”
忽然，张涛一乐，说：“老大，甭难受，我马上给你查清白老师下落。你忘了，我女朋友同新妮就是软件学院学生会文体部部长。她当初选英语老师也是选的白老师。人家和白老师关系特别好，你不是早都知道吗？”
我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说：“我脑子乱套了，把你女朋友忘得光光的了！你马上问一下她！”
“好！”张涛走到门口的墙上挂的座机旁边，拿起电话听筒，拨号，接听，很快同新妮就回话了。她说：“就是你宿舍那个买电脑时，白老师还给垫了320块钱的何阳？”
“什么？白老师还给何阳买电脑垫了320块钱？”张涛也惊讶了。
我像触电似的从床上蹦起来。走到张涛跟前，抢过话筒：“新妮，你咋知道白老师给我买电脑垫了320块钱？”
“这是白老师走的前两天，外国语言学院我的一个高中时的男生同学说的，怎么你不知道？”电话声音很亮。
我急忙说：“我真的不知道呀！白老师说人家那个毕业生要680块钱，我领了五千块钱奖学金，立即给白老师送去了680块钱呢。”
电话里的同新妮咯咯地笑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傻呀！白老师给你买的这台电脑原价五千八百块钱，是我们学校外院创办的英文杂志《下一页》的苏禹成在大四用了一年的电脑呀，外院的同学给1800，他没有卖，白老师把你家的情况说了一下，他很同情你，最后决定1500成事。可是在白老师开钱的时候，他却少收500块钱，等于1000块钱成交，不然话，白老师就得给你添820块钱呢。”
啊！竟然是这么回事，我做梦都想不到呀！我知道苏禹成，他在学校被称为“南方才子”呢。他是福建漳州市人，爱好文学、影视，在全校英语演讲大赛中获得一等奖呢。我也感谢苏禹成同学！
“怎么不说话啦？”电话里同新妮的声音打断了我的遐想。
我激动地大声问：“新妮，求求你，快告诉我白老师到哪去了？”
同新妮大声说：“白老师回四川绵阳了。”
我忙问：“她给你留电话没有？”
“没有呀，什么联系方式都没有，我见她时她已经上了出租车走了。何阳，对不起，我有事先挂了。”同新妮挂了电话。
白老师这样匆匆离去真叫我费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忐忑不安地想着。当然，一个德才貌三全的美女老师，为什么要离开学校？嗨，这都是老师们之间的事情，作为学生咋能知道呢！但是，作为白老师不管你怎样对待别人不说，可我想，你总该给我何阳留个电话吧？这个白老师，令人琢磨不透，唉！我躺在床上双手抱着后脑勺，不知不觉泪水溢出眼眶。我和白老师相处的那一幕幕争相在脑海里回映：
平时，她那温文尔雅的言谈举止，甜甜的一笑……
还有我站在她办公室门外，听着里面传出蔡雯君的《遇见你是我今生的幸运》歌声……
白老师办公室里，白老师冷冷一笑，哼了一声：“堂堂的校学生会主席就是这样给同学做榜样？不可思议，真不可思议！”
“啪”地把英语成绩表摔在我面前的桌面上……
白老师歇斯底里般的喊声在我脑子里轰响：“你爸为供你上大学把给你哥订婚的钱都花光了，你哥二十八的人还没有成家，你不知道吗？”
白老师手掌猛一拍桌子，吼道：“你说，你英语挂科对得住你爸你妈和你哥吗？”
白老师咬牙切齿地说：“我真不该当初给你联系买那台电脑！你把大量精力浪费在网恋上，你当我不知道？上英语课不安心听讲，下课也不用心，脑子里乱七八糟，不知道都想些啥？”……
白老师狠狠地在我左脸上扇了一个耳光……
白老师手掌猛击桌面声中夹着那女高音穷追猛打的声音：“你说，你今后怎么办？怎么办？”
白老师拍桌子，严厉的训斥声：“你今晚好好想一想，你为什么英语挂科？好好想一想你作为校学生会主席给同学们应该树立一个什么榜样？想一想你来这个大学干什么？”
白老师一字一板说话的声音：“具体地说就是最后在离开这个学校前，无论如何拿到英语四级和六级证。”
白老师又转过来，给了我个脊背，面对墙角，右手不停地拭着眼睛，微弱得像久病的病人声：“你，你走吧！”
白老师办公室里，我冲着白老师，像庄严宣誓一样，大声喊：“白老师，我一定能拿到英语六级证！”
……
这时候，白老师给在QQ上发的英语四级考试参考书目、英语六级考试参考书目，还有英语课外自修课表，在我的脑海浮现，课表上的眉题变成了白老师那激动的声音：“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每天都应该快乐地度过！”
这声音，像大海的浪涛，呼啸，延时混响……此刻，我脑子里全是和白老师在一起的画面。泪水，悄悄地在脸上流淌，流到耳根，全然不知。
“老大，把脸擦一下！”
一只拿着湿毛巾的手伸到我面前。啊，张涛！我这才意识到张涛一定一直看着我这种失态！我苦笑，使劲拍了拍发胀发疼的脑门，小声说了句：“谢谢你，张涛！”
六
入夜，我悄悄地出了宿舍门，精神恍惚，像个幽灵在满校园游荡。
幽暗的灯光给偌大的校园增添了几分幽然的宁静。我不理会这会儿是几点了。两个高校保安骑着一辆印有“公安”二字的三轮电动摩托车巡逻，一个开着摩托，一个坐在车斗里的保安拿着手电筒在路两边照来照去。突然，那利剑似的光柱锁定在我的脸上，我急忙用胳膊挡住光线。拿手电的保安大声问：“同学，都快一点了，这么晚，你还在校园晃荡啥呢？”问话间，电动摩托车就停在我面前。车斗里的保安还用手电照着，问：“同学，你脸色这么难看，病了？要不我们送你到卫生所去？”
我凄然一笑，说了声：“谢谢，我人好着，我在宿舍闷得慌，出来透透风！”
开车的保安笑了，调侃道：“想女朋友了吧，睡不着？”
我只觉得脸一烧，赶快跑回宿舍。回到宿舍，我打开电脑，登QQ看能不能见到白老师。
这时，我才想到当初下载白老师发的四级、六级英语考试参考书目和那张课表三个邮件时，我要加白老师的那个尾号486253的QQ时就遭到拒绝。
说实话，为了兑现白老师要我在毕业前拿到英语四级六级证的承诺，除了查与这些考试有关的东西外，我几乎就不上网。这一年多，我和姹紫嫣红网聊不到十次！
今晚，我实在有一种活不下去的窒息，我点开了姹紫嫣红的会话窗口。虽然电脑右下角显示02:08，可姹紫嫣红还在线呢！嗨，这个姹紫嫣红，也睡不着！
首先，我向她道歉：“这一年多来，确实冷落了你，但确实是没有时间，我开头就给你特别说明过，你记得吗？”
姹紫嫣红立即发来：“我记得，记得！我一直很理解呢！你辛苦了！”
我告诉她两件事：“一、我把英语四级证拿到手了，毕业前一定拿到六级证；二、我亲爱的白老师突然就像从这个世界蒸发了一样，没有一点音讯，我难受得要死！”
姹紫嫣红连发了三个笑的表情和三枝玫瑰，一个拥抱和一个吻的表情符号，算是回我了。片刻，姹紫嫣红又发帖了：“一个扇了你耳光的白静老师，竟然叫你如此痴情，好感动呀！她不是你的恋人，仅仅是个大学期间英语老师而已，可你这样钻牛角尖，单相思没必要吧？”
我忙打出一行字：“求你千万不要这么说，你这样说我就很反感了！”
姹紫嫣红立即发来一句：“为什么？”
我回复：“她那一个巴掌打醒了我，我刻骨铭心地认识到，我要不忘初心，上大学必须好好学习，这样才能对得起我的家人，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我的白静老师呀！”
她立即发来一句：“亲爱的，我就喜欢你这样懂人、懂事、懂得怎样去做事，我爱你，宝贝！”
我也给她发了一个拥抱一个吻。片刻，又打出了几行字发给她：“白老师无影无踪，这种失落感、空虚感，和心中悲伤折磨着我，度日如年啊！白老师支撑着我这栋灵魂大厦，可她……”我发了一个流泪的表情。
姹紫嫣红立即回复：“好感动啊，宝贝！我都流泪了呀。”
我立即打出一行字发送：“白老师，在我心目中是伟大的爱神，是我心中的玛利亚，她塑造了一个刚毅不屈、勤奋刻苦去学习、干事做人的年轻人。”
姹紫嫣红发了回复：“呵呵呵，这么说，你的白老师简直钻进你的灵魂世界，融入你的血液了？”
我飞快地打出一行字：“是啊，你说得太确切，太好了，看来天下知我者唯有姹紫嫣红！”
姹紫嫣红发帖：“我们作为网友这么长时间，你给我说实话吧，我和白静老师相比，可以相提并论吗？”
我飞快打出三句给她：“恕直言，谁也代替不了白老师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姹紫嫣红发来了一个笑的表情，一杯咖啡和一枝玫瑰。说句心里话，第六感觉告诉我，姹紫嫣红真的爱上我了！爱情是自私的，更不是共享的资源，尤其女生在爱情中比男生更自私。姹紫嫣红这样问，分明是试探我爱她的深度是多少，我却傻傻地那样回答，不伤她的心才怪了。想到这里，急忙给姹紫嫣红发了一句道歉的话，她立即回复：“你没有错，道歉什么呢？我也喜欢你的这种坦诚。”
姹紫嫣红没有介意，我懊悔的心情消失了。姹紫嫣红超脱了一般女生的狭隘，这点又增加了我对她的敬慕和爱戴。难道这真是“相依相偎有缘也有分”？不管怎样，我一定要珍惜和姹紫嫣红的这份感情呀。
良久，姹紫嫣红发来帖子：“恕我直言，你爱你这位比你大半岁的什么白静老师吗？”
哼，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有些生气，飞快敲出几句：“我们网聊这么长时间，我就不相信你不知道我深深地爱着她？”我右手食指使劲按了鼠标左键，把这句发给姹紫嫣红。
姹紫嫣红发了个笑的表情，旋即又发来：“对不起，我忘了！我再问你一句，你想过没有？设想你未来的未婚妻应该是怎样的人？”
我不假思索，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出一行：“应该和白老师一样！”
刚发送，姹紫嫣红发帖：“你还贼心不死？还是那个什么白静，白静，白静，白静把你的脑洗净了，没有第二个女孩存在你的大脑内存盘里了。女孩的悲哀，还是你的愚蠢，真难定论！”
我立即回复：“如果人真有来世一说，这辈子我和白老师没戏，下辈子白老师一定会是我的爱人，一定是！”
很快，显示屏出现了姹紫嫣红发的帖子：“你真不要脸，也死心眼！你想人家都从你眼前蒸发了，你还幻想下辈子人家当你的老婆，做梦去吧，朋友！”
唉，姹紫嫣红说的话，没有顺着我的心思，可说的也是大实话。我在编造谎言欺骗自己呀！
想到这，我自然而然地回到姹紫嫣红这边来了，就发帖问他：“你在武汉，我知道。可是你在哪个学校，我不知道。你家在哪，是湖北人吗？”
显示屏出现：“湖北黄冈，老爸是个农民。他是建筑队的大工，而你爸却是个小工呀。所以，我爸比你爸高了一个级别。”
我笑了，也给她连发了三个笑的表情，然后发了一句：“在建筑队里，无论是大工还是小工，还都不是盖房的嘛？下苦的嘛？看来，你我还真是一条战线的战友，我们都是出身于中国社会最底层的人呀！我们可以谈朋友吗？”
显示器立即出现了一个恼火的表情符号，紧接又出现一行字：“你这个混蛋，是真傻还是聪明装糊涂？从你大一的第二学期开始到现在，你不知道？我们谈了这么久呀，你真的叫那个白静给你洗脑了！”
我缄默了，不知说什么好。良久，我给她了一个帖子：“我们从大一第二学期开始起码两年半呀，我知道你爱我呀。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心上的女人，我再也不能失去你呀！”
忽然，只觉鼻孔一酸，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键盘上。许久，对方才发了个拥抱的表情符号，却突然离线了。
嗨，神经病！不招呼一下，突然离线。无奈，我也关了电脑。
七
大四这一年，必修课只有一门，选修课只剩下逻辑学了，我完全有时间拿下英语学习任务，最后参加了英语六级考试。领毕业证的时候，也把英语六级证拿到手了。再有两个礼拜，我们这届学生就要离开学校。
这天晚上，宿舍又只留下我这个光杆司令躺在床上了！窗外，晴朗的夜空，皓月当空。一缕明媚的月光，穿过玻璃窗照在我的身上、脸上。圆月上，隐约的黑影怎么看都像一个漂亮美女的玉容上的泪痕。倏然，我心一烫，又联想到白老师，不由潸然泪下……
在这静静的夜晚，
静，你知道吗？
都市进入睡眠，
我却把你深深地思念。
多少个像今晚，
依然望着深邃遥远的昊天，
颗颗星辰是那么璀璨，
那么的耀眼。
啊，这不正像你那晶亮的眼睛！
亭亭玉立的倩影，
无时不在脑海出现，
一头瀑布般的秀发，
一张文静白皙的妩媚脸庞，
时时出现在眼帘。
啊，亲爱的人儿！
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
承载着你心灵的气象万千，
啊，白静，我的老师，
我的至爱！
我心潮澎湃，激动得久久不能自持。
窗外，树影婆娑，风吹影动，月亮收回了最后一丝光线。我没有开灯，身心陷入黑暗之中。
夜空，月亮，愈来愈远；宿舍里，越来越黑暗了。我脑子像脱缰的骏马，纵横驰骋，想到四年来的大学生活结束，马上就告别这些朝夕相处的同学，我们将各奔天涯，我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想到白老师……
那一个刻骨的情景，争相涌入我的脑子里。我觉得头脑疼痛，像要胀破了，像要爆炸了。想着，想着，又泪流满面了。我摸黑打开电脑，屏右下角显示00:38，上网，谢天谢地，姹紫嫣红还在线呢！确切地说，现在唯一可以倾诉衷曲只有她——姹紫嫣红了！
我给她发了一个帖子：“我在离校前把英语六级证已经拿到手了，还被学校评为省级优秀毕业生奖了两千元；其二，四年大学生活就要结束了，不由伤感起来，最叫我伤心的是，我最敬爱的白老师依然杳无音信，她要是在学校看到我拿的六级证，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不幸的是她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视野了，我心很痛啊！”
我刚发送，突然泪水又模糊了双眼，趴在桌子上啜泣。不知过了多久，显示器黑屏了，QQ信息提示声，一遍又一遍。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活动了一下鼠标，屏立即亮了起来，在姹紫嫣红的会话窗口出现了一段文字：“宝贝，你不要流泪，这对眼睛不好，我知道你还在想你的白老师，可你要这样想，你是男人啊！如果过度处于伤感之中，什么事情也干不成了，白老师知道后，还会生你的气的。因为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大学毕业了，你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这才是最重要的呀！我一个女孩子都能控制自己，你一个大男人却是这样呀！”
啊！我们从来没有视频聊天，她怎么知道我哭了？多么聪明的女孩啊！我点了点头，是啊，她说得很对呀！QQ信息提示声，我看她发的帖子：“你若不嫌我长得丑，我就做你的终身伴侣可以吧？”
我立即回复：“上次聊天，我说过，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心上的女人，我再也不能失去你呀，在我心目中，你就是白老师的化身，是我生命的源泉，你给了我力量、勇气和自信啊！”
可是，半天不见她回复，我又发了一句：“怎么不回了啊？”
呀！她回复了：“宝贝，我和你一样呀！你不是很喜欢蔡雯君的《遇见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吗？今晚我们同时把这首歌听三遍，听完，就睡觉！宝贝，你听话，我才爱你呀！还是以电脑时间为准。现在差两分钟就是晚上一点了，一点同时点听。”
少顷，她又把《遇见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转发过来。我把光标锁定在《遇见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刚到01:00就按了一下鼠标左键，立即蔡雯君的歌声就充满了这个宁静的宿舍。
三遍刚完，姹紫嫣红就立即下线了，可是我却不忍下线，又在QQ音乐里搜到这首歌，点击重复播放：
遇见你的人
是今生的幸运
遇见你的心
是我一世的知音
茫茫人海苦追寻
今生相遇的缘分
刻骨铭心的爱恋
点燃我心中的思念
我像一尊雕像似的，静静坐在椅子上，盯着已经出现屏保成黑屏的显示器，可是歌声依旧：
歌声中，窗玻璃上，墨晶般苍穹，颗颗星辰渐渐隐入深邃的太空里。
歌声中，晨曦撕破夜幕。
歌声中，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
歌声中，霞光万丈，一座座高楼大厦露出本来面目，宽阔的街道，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歌声中，鳞次栉比的建筑群背后，一轮朝阳喷薄欲出……
歌声中，阳光爬进玻璃窗里，我被阳光紧紧地拥抱，可是，我依然纹丝不动，听着一遍又一遍的歌曲。
我的身心完全融入歌曲的情景里了。
八
歌声依旧，我沐浴在暖融融的阳光里。
忽然，显示屏一亮，出现了QQ音乐播放列表，屏右下角姹紫嫣红的QQ闪动的提示。我忙关了QQ音乐，啊，新的一天来到了！我这伴着歌声、纵横驰骋的灵魂，似乎才回到了我的肉躯里。这么说，我就这样一动不动坐了一夜，听了一夜《遇见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
突然，一阵困倦像千军万马之势向我袭来，尽管脑子里意识到姹紫嫣红给我发帖子了，可是两只眼皮困得打架。拖着沉重的身子到洗漱间，把头放在龙头下，打开龙头，洗了脸和头，头脑一下子清醒了。宿舍还是我一个人！我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活动了一下四肢，顿时精力充沛，回到椅子上，点开了姹紫嫣红的会话窗，看着她发的帖子：“昨天晚上，你一夜未眠，你这样不听话，我可真生气了！我再说一遍，你这样不听话，我就不和你来往了。”
我立即发了一行字给她：“的确，我听了一夜歌，在椅子上坐了一夜，我太激动了，你想我能睡着吗？”
姹紫嫣红立即发来：“男人要学会掌控自己情绪呀！我们要学习要工作，要食人间烟火，将来成家立业呀！像你这样情绪化的男人对女人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呀，傻瓜，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她说得有些道理，可是我并不是她所担心的那种“神”了的男人呀。
我笑了，手指敲着键盘，眼睛盯着显示屏出现的一个个字符：“你放心，我是个男人呀！我懂得事业生活和学习的。我要是每个昼夜都让蔡雯君的歌曲陪伴我，我岂不成了神经病了！”
刚发送姹紫嫣红就回过来：“我相信你，也希望你理智地处理一切！”
我要她的电话，把还想和她QQ视频的想法发送了。片刻，她回复：“对不起，我不喜欢打电话，一是怕我这又粗又嘶哑的声音破坏了你对我的美好联想；其二，我长的这副模样和你心中的美神的形象有天地之别，害怕你看到我，离我而去。”
这叫什么话？从美学的意义讲，对一个人的美学审定，不是停留在外在的仪表上，而是侧重于内涵。坦率地讲，三年多的网恋，她始终不给电话，不给正面照片，并且拒绝视频聊，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是长得丑，就是生理有什么缺陷或者残疾。我已经深深地爱上她了，既是这样，那又何妨呢？张海迪躯体三分之二瘫痪了，可是山东大学的王老师照样爱慕她呀，因为张海迪是他心中的美神！人家王老师都能这样，我何阳算什么？你姹紫嫣红和我打交道四十二个月，你不了解我？还说这些见外的话，咋能不叫人生气呢？
我飞快地打出一行行字，给她发送了：“我很不爱听你这样的话，你知道吗？心灵美是人间最伟大的永恒之美！你看电影《巴黎圣母院》中的卡西莫多长得多么丑陋呀，他和美女爱斯美拉达，简直无法比拟，可是当你看完这部电影回顾时候，就会发现卡西莫多丑陋的身躯，却绽放着震撼人心的美。再拿电影《泰坦尼克号》说吧，富家少女罗丝是多么漂亮，回忆中的罗丝已经老态龙钟的老人，可她在每个深入剧情的观众脑海中却永远是那么漂亮典雅华贵，你知道吗？”
显示屏上出现一个微笑、拥抱和吻的表情。
我情不自禁地打出了一行行字：“在这个世界上，再漂亮的女人也不会韶华永驻。有一种女人像春天的桃花，可是过了春天却凋谢了，可是有一种女人年轻时候漂亮，老了依然美丽。”
片刻，姹紫嫣红连发了三枝玫瑰，三个拥抱一个亲吻的表情。随之，又发了三个拥抱。
我乐了，飞快给她发了一条：“哎呀，你把我抱得喘不过气来了呀！”
姹紫嫣红立即发了一句：“除了工作学习，我就是不准你一分一秒离开我！”
我闭目蹴态，让自己全身心地投入这种虚拟的美好网络世界里。突然，QQ信息提醒声。睁目一看，姹紫嫣红！姹紫嫣红的会话窗口发来邀请：“我诚邀你来武汉，我们面谈。这样，彼此心也落在实处，是人是妖，一目了然！”
我立即发送两个字：“可以！”
可是这趟旅行，得多少钱呀？在大学四年，我只在这个城市，从没有到外地去过，省级优秀毕业生奖了两千元，我一分未动放在邮政存折上呢！因为家里太需要钱了，再说到哪里找工作也得花点钱吧。
我思忖着，显示屏又出现了姹紫嫣红的帖子：“你把你的银行账号给我，我给你打五百元，算是路费。”
我忙回复：“不用你打钱，学校给我奖了两千元一分钱没动存在邮政折子上呢！”
姹紫嫣红发了个微笑的表情，随即又发来一句话：“甭客气，学校给你奖的两千元舍不得花一分，我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呢。你现在毕业了，把这两千元给你家里，算是你大学毕业第一次回报家里吧。再说你既然爱我，你就应该理解，我为什么给你打五百元。”
我本想开个玩笑，可是没开出来，眼睛潮湿，显示屏变成白茫茫一片了。
QQ提示声，又是她！一行字映入我的眼里：“你把银行账号发给我，不听话，你就小心着。”
我笑了，用手指轻轻拭掉挂在脸颊上的泪珠，给她把我的折子账号发过去了。这天晚上，彻夜难眠。一觉醒来，已经是翌日九点过一刻，刚准备洗脸听到手机短信声，我忙打开手机，原来是中国邮政的通知：2010年7月8日9点，由武汉转存金额500元，余额2508元。
啊，姹紫嫣红真的给我卡上打了500元，看来这趟旅行非去不可。说实话，我也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她怀抱。可是带什么去呢？我不能空手去。
第二天，我从自动取款机取了500元，在超市开始购买东西。盒装的羊肉泡馍两盒、礼泉的红富士苹果、乾州的锅盔、五包女性专用的“伊人”奶粉、一件米黄色的雪纺长裙、两瓶玉兰油化妆品。有一回我在学校听到女生为了漂亮买什么面膜。我给姹紫嫣红也买一盒面膜吧！我第一次红着脸硬着头皮来到女性专用柜台，拿起一盒面膜问价钱。瘦小却很机灵的女营业员眨着诡秘的笑眼说：“面膜价格不等，最便宜的有50块钱，好的有150多块钱，你要哪种？”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要150块钱以上的。”
女营业员拿起印着韩国字的盒子，说：“这是韩国生产的面膜，销量挺好的，尤其年轻女孩特别喜欢呢。”
“多少钱一盒？”我急忙问。
“168块钱。”
“好，就拿这一盒。”我从她手里接过面膜盒子放在推车里。最后去收银台结账，天呀，这些花了528.88元，倒赔28.88元，可是我心里高兴！
回到宿舍，幸好还是没有一个人。我把这些东西装了满满一皮箱。然后，又匆匆地赶去学校附近的火车售票点，买了一张次日去武汉的Z232车次硬座车票。回到宿舍，打开QQ，给姹紫嫣红发了一条车次、发车时间和到武昌火车站的时间。
姹紫嫣红发了个欢迎的表情符号，然后给我发了一条：Z232早上10:13到武昌站，你到武昌火车站后，坐个出租车把你拉到中南民族大学，你在民大的南湖边等我，那有双人连椅可以坐，我10:45到。我手里拿着一本《知音》杂志，记住，杂志卷起来，用皮筋扎着，“知音”两个字在外边，你仔细看着。
我发了一条：“到这个时候了，你给我个电话好吗？”
姹紫嫣红立即回复：“不行，原因说过了，不重复。”
少顷，她就离线了。嗨，这个姹紫嫣红神神秘秘，真真叫人捉摸不透，为什么到现在还隐藏着自己，要么是个丑八怪，要么就是说话声音特别难听。她把心早给我掏出来了，我也给她表白了，不论怎么样，今生非她不娶！
夜阑，我没有开灯。我失眠了！
九
第二天下午七点四十九，Z232次列车终于驶出这个古城。向东，向东。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把窗外一栋栋高楼大厦、电杆、树木纷纷地甩向后面……
我是第一次坐火车，却无心欣赏窗外瞬息万变的景象，脑子里总是对姹紫嫣红是何面目设想了又设想，久久不能平复。
次日早上十点过五分，终于来到这个陌生的大都市武昌，我在出租车里闭目回忆着姹紫嫣红在QQ上给我发的帖子：“你在武昌火车站下车后，坐出租车到中南民族大学的南湖畔等我，那儿有连椅，你可以坐着休息，我十点四十五准时到，你千万不要乱跑！”
出租车一直开进中南民族大学，停到南湖边，果然这里有一个个拉开一定距离的双人连椅，我把皮箱放在连椅一端自己又坐在另一边。望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南湖，望着郁郁葱葱的山头，吸了吸鼻孔，湿润的空气特别新鲜凉爽，这种感觉在我上大学的这个北方都市是无法感受的。
今天是个大晴天，湛蓝宁静的天空，一对白鹭翩翩起舞。平静的湖面，不时有欢跳的鱼儿荡起一圈圈涟漪。习习清风，拂动着垂柳修长的枝条，不时在我脸上抚摸，痒痒的，怪舒服的，我不时看表，总觉得手表上的秒针走得太慢了，太慢了！好容易到十点钟了，再有半个小时姹紫嫣红就要出现了！我是个邋遢出名的人了，扣错上衣扣子在我这里是常事了。第一次印象很重要，这个道理我懂。所以，这次旅行的准备工作中，我始终记得一条：带个镜子和梳子，在见到姹紫嫣红前先把自己的形象检查一遍，我从皮箱盖的口袋取出一个圆镜照着自己，头发油黑闪亮，向右边倒着。一双浓浓的眉毛，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瘦削的麦色脸颊，高高翘起的鼻梁，再配上这副棱角分明的厚嘴唇。嗯，虽然颜值不是很高，够不上什么帅哥的高标准，低标准还是可以呀！朝下看，深蓝色的西装、白衬衣、白条条的蓝领带，再看裤子笔挺的裤腿，楞线笔直，脚下这双真皮黑鞋泛着亮光。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穿皮鞋呢！
镜子里的我绽放着满意的笑容，心里挺兴奋的。对着镜子用梳子把头顶上几根奓起来的头发梳拢后，把镜子里自己重新审视一遍，才把镜子和梳子放回皮箱内口袋里了。抬腕看表，天呀，已经十点四十六分了，她说十点四十五准时到，可是过了一分钟了，还没有个人影，我不由得张望：远处是个健身区，各种体育设施，单杠、双杠、太空漫步，还有我自己压根叫不上名字的活动器材。中间的广场上，八个中年女教师模样的人手里拿着展开的、镶有粉红绸子边的折扇，翩翩起舞，放的音乐是曼托瓦尼的轻音乐。我很喜欢曼托瓦尼的轻音乐，每当听到这位“轻音乐之父”的乐曲，总是有一种激情在涌动，可是今天就是进入不到音乐里！
我看表：十点五十三分，按照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八分钟呀。这时，从健身区又传来《遇见你是我今生的幸运》的歌曲，我为之一震，犹如一块巨石投入心海，掀起一朵浪花。
听着这首熟悉的歌声，不由又想起那天在白老师办公室门外听到这首歌的情景，那一切的一切，倏然映入脑海，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突然，感觉泪水在脸上流淌，忙从口袋中掏出一片面巾纸擦了把脸。嗨，你这个失态的样子叫人家姹紫嫣红看了多难堪呀！弄不好还叫人家误会，我是吃着碗里的还瞅着锅里，人家女孩就会伤心透了。
“怎么不见人？”背后传来一个女声。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我连忙从连椅上起来站到地面。“啊”了一声，惊愕地张开了嘴，怎么，这不就是我朝思暮想的白静老师吗？我，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好！揉了揉眼睛，终于肯定了正在向这边走的白静老师，紧挨着她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帅哥。他手里拿着车钥匙，第六感觉告诉我，这位一定是白老师的男朋友吧。现在正好是学校暑假期，他们大概是旅游来到这里吧？
这时，白老师也发现了我，我叫了一声“白老师”，忙上前抓住她的右手，她也忙抓住我的左手，激动得声音发抖，连声叫道：“何阳啊，何阳！想你，可想死我了！”
哼！什么叫想我想死你了？不叫骗人，也叫哄人吧？你白老师既然这样想我，离开学校该打个招呼，留个手机号吧，不费你啥事吧？可你却像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时的我连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心态古怪，朝思暮想的老师，真的见了面，我却在心里抱怨她！尽管如此，白老师和他男朋友的出现，对我而言，委实是件意外的大收获，这回向白老师要个电话，QQ，她百分之百会给我呀！看看他身旁的帅哥，我变得很冷静、理智了。
白老师把我拉回椅子上，她随后坐在我身旁，又对帅哥说：“你也坐一会吧！”
我忙把皮箱从椅子上移到脚前的褐色地板上，忙不迭地对帅哥说：“请坐，请坐！”
帅哥也彬彬有礼地点了一下头，说：“不客气都是自己人。”然后又对白老师说：“我几点来接你？”
白老师甜蜜一笑，说：“见到我的学生太高兴了，我想多多聊聊。”
白老师还是那件雪纺白色长裙，脸色比在学校给我带英语时胖了点，白皙如玉的脸颊容光焕发，泛起淡淡的一抹红晕，更显得妩媚动人。帅哥走了，白老师目送着他，直到他拐进一座教学楼那边看不见了，她才转过头，笑眯眯地盯着我。我急忙问：“白老师，你怎么在武汉呢？”
白老师笑了一下说：“我从咱学校调回到绵阳，在一个大学里教英语，可是在武汉工作的我哥把我从绵阳调到中南民大了。”
我嗫嚅着问：“才走的这位是你的男朋友吧？”
白老师款款一笑，摇摇头，“不是，他是我哥呀，比我大两岁。”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小心翼翼地问：“白老师，你家在哪儿呀？”
“我家在东湖路，离民大还挺远的，不过我在民大也有单身宿舍，不想回去就不回去了。”白老师说着，依然凝视着我，我不知怎么又想起暗恋白老师的那些经历，心一慌，羞怯难当！正视着南湖湖面。
“你这次到这里干啥来了？”白老师笑吟吟问。
我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吱声，我本能瞟了一眼手表十一点整！不由得向远处张望，大半天依然没有姹紫嫣红的影子，我咋好意思给白老师说，这次是专程来武汉会网友？
白老师盯着我笑了，歪着头问：“哦，你是不是在等人？你不好意思给我说呀。”
“我，我，我……”我艰难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为了打破这种难堪，我忙打开皮箱，因为在箱子底有我给姹紫嫣红带的红富士苹果呢！糟了，不打开皮箱还好，刚打开皮箱，白老师一把从箱子里拉出装着长裙的盒子，盒子正面是一块透明的塑料，一眼就看到里面的米黄色的套裙。她又从箱子里面拿出那盒面膜，惊叫起来：“呀，韩国面膜，还有名牌化妆品！还有这么多好吃的。我在咱学校工作那段时间了解西安的情况，你这些东西下五百元买不了呀！”
“我，我，我……”我变得口吃起来。脸上火烧火燎，全身每根神经都在发烧！白老师眯缝着笑眼，又专注地盯着我，依然好像压根就没有在意我的窘态。良久，白老师饶有兴趣地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我的何阳呀，什么时候懂追女孩了。我给你带了那么长时间的英语课，就知道你除了学习、学生会工作和女生来往，私下从来不和女生来往，怎么一下子开放了，还理解女生的心！你不好意思说，我心知肚明，你是来武汉和女朋友约会呢，好呀，女朋友来了，让我看看哟！”
“我，我！”我鼓起勇气大声说：“白老师，早在大二第二学期，噢，就是你帮我买了那台电脑时，出现了一个网名叫姹紫嫣红的武汉女生，这个女生大概是民大今年的毕业生！她是我QQ好友群里唯一的女生呀！”
白老师高兴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叫到：“好事，好事，她来了让我好好看看，她一定很漂亮吧？”
我苦笑一下，摇了摇头，说：“我估计不会像你说得那么漂亮。”
白老师噢了一声，又笑着问：“何阳，你真心爱她吗？”
“我爱！”我情不自禁地说：“她要我到武汉来，还给我打了五百块钱，钱是小事，可她的心特别好！我就看上这一点，她长得再丑，我也非她不娶！她是瘫痪，我背着她；她是跛子，我扶着她；她走到天涯海角，我依然陪着她！”
忽然，白老师又拍一下我的肩膀，说：“好样的，何阳！你刚说她给你五百块钱是路费，对吧？”
我点了点头，默认。
“可你给人家买了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
“五百二十八块八毛八！”
白老师亮丽的声音叫起来：“这么说你还倒贴了二十八块八毛八呀！”
“是的。”我进一步阐明自己的观点：“这样，我心安理得。起码说，我没有占人家的便宜。再说，男人的责任是担当。人家女孩把身和心给了你，不负责任你老是占便宜，这样的男人我很瞧不起！”
白老师收敛了笑容，脸色更为严肃了，紧抿着嘴唇，点了点头。蓦然，白老师又问：“她什么时候来？”
“上午十点四十五准时来这里的。”我嘟囔着，不由看了一下手表：十二点！还不见她，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事情，这可咋办呀？白老师看出了我的焦急，笑了笑安慰：“人家女孩也许是考验你呀，你要经得起考验，我想她绝不是骗子，也不是玩弄感情的那种人！”
我默默点头，不无忧愁地说：“可是，她不来，我等到何时去呀？！我更担心她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事？”
白老师娇嗔地努了努嘴，才说：“看把你吓得这个样！”
我忧心忡忡的神色，逗得白老师笑了，拍了一下我的肩头：“别怕，她没有事的。”
“我在武汉可是举目无亲呀！”
白老师嘴一噘，佯装生气地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什么举目无亲呀，我不是你的熟人嘛？放心吧！何——阳！”
我被白老师拖得长长的声音逗笑了。蓦然，白老师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奇，又上下端详着我，甜蜜一笑，大声说：“何阳呀，何阳！我还真没有看出，你收拾起来还真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帅哥呀！”我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盯着脚上的皮鞋尖。
白老师又把我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打量了一遍，好像在鉴赏一个古玩。我不安地扭动身子，不知说什么好。
“何阳，我再问你一句，当时，我打你那一巴掌，你疼吗？”
谢天谢地，这句话算给我解围。我扬起头，盯着白老师忙不迭地说：“不疼，不疼，一点都不疼，你那一巴掌救了我何阳，英语四六级证都拿到手了，还被评为省级优秀毕业生，白老师，我找你，我……”
突然，我的喉咙像塞了团棉花，说不出话来，眼前一切变得茫然了。
静。世界变成了一帧定格画面。我头一低，一串串泪水掉在皮鞋和地板上。
白老师从胳膊上挎的白色女士包里拿出一包湿巾，抽出一片擦着我脸上的泪水，可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白老师眨着润湿的眼睛，一遍又一遍擦着我的眼睛和脸动情地说：“何阳呀，我打你那一巴掌，你说，你不疼！是真不疼还是假不疼，我不管。可是我心疼，我心很疼，现在想起来，心，还在疼！我白静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打过人，可我为什么那天竟然打了你，而且打得特别狠，你脸红得像要流血似的。我的手腕还疼了几天！为什么呀？”
我哽咽着喊：“怪我何阳不争气，让你很伤心，白老师，我对不起你！”我毫无顾忌地靠在白老师肩头啜泣。
白老师纤瘦的双肩耸动，右手胳膊搂着我的肩头接着说：“不哭噢，你不是经常想我嘛，你现在不就是靠在我的肩膀上吗？”
我浑身颤动着，抽泣。白老师右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乖，听话，不哭，不哭噢！”
倏地，白老师推开我高声叫起来：“你快看，你说的姹紫嫣红来了！”
我像触电似的跳起来，向远处张望，没有一个人影！等我转过头再看白老师的时候，惊呆了！啊！她手里拿了一个用皮筋扎成卷的《知音》杂志。“知音”两个金黄色字赫然跃入我的眼帘，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痴痴地追问：“白老师，这是真的吗？白老师……”一只纤细温柔散发芬芳的女人手捂住我的嘴巴。
白老师容光焕发，脸颊显出动人的红晕，亲昵地骂道：“你坏透了！那天下课，我一直跟在你和张涛后面呢，你和张涛说的话我全听到了，这时候，我发现你很早就偷了我的心，应该是我给你买那台电脑前的那个时候吧！”
“你走后，我听同新妮说，你给我买电脑的时候，还添了320块钱呢！”
“不说那些了，那是陈年黄历了。”
我破涕为笑，就势偎在她的怀里。
我陶醉了！喃喃自语：“我回到心灵的港湾吗？”
白老师，不，应该是我的爱人身边！她点了点头。
“我终于躺在你的怀抱吗？”
“是的！”这声音小得像梦中的呓语，温柔得令人怦然心动，如痴如醉。
我仰视着她，看见蓝天一架民航机在朝阳的光影中，闪着白光，轰鸣着，盖过一切音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