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蹊跷的父女
夜里,陶诺一直在做噩梦,身上疼得厉害,尤其是右手,钻心的痛。他双眼涨热、喉咙灼痛,大口大口地喘息,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水……”他呓语般说道。
有人扶起他,将水送到他嘴边。陶诺如获甘霖,仰头喝了下去。病房里没开灯,月光透过窗帘,洒下一片朦胧的光影。
陶诺的意识仍然不清楚,迷迷糊糊的,依稀看到女人纤细的身影在眼前晃动,芳香的气息萦绕鼻端。
杜沁茹将杯子放在床头,感觉病房里的空气很差,她走到窗边打开窗子。再回到床前时,见陶诺安稳了不少,杜沁茹下意识地整理着他的被褥,突然,她的手被陶诺紧紧抓住。
“云岚……”陶诺沙哑的声音喊出两个字。
杜沁茹蓦然心惊,似被扼住了喉咙般,发不出半点儿声音,她试着抽出自己的手。
“别走!”陶诺的神志仍然混乱不清,抓得更紧了。
杜沁茹不知所措,手被他抓着,心中一片混乱。
陶诺似是突然清醒过来,猛然松开了手。
“对不起云岚,是我糊涂了。”他的语气带着深深的自责。
“我不是云岚。”杜沁茹终于能出声了,“我是杜沁茹。”她抬手摁下开关,室内一亮。
陶诺陡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手一划碰翻了床头的玻璃杯,杜沁茹慌忙弯腰抓住了那只杯子。
“我……”陶诺前所未有的窘迫,他想解释,却不知道能解释什么。
“你不用解释。”杜沁茹打断了他,“我什么都没听到。”
陶诺叹了一口气:“我和云岚没什么,希望你不要误会,她很爱她的丈夫,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承认我爱她,但我一直把这份爱深埋在心底,我绝不会越雷池一步。刚才是我头脑不清醒,一时失控了。”
杜沁茹同情地望着陶诺,原来他也是个爱而不得的可怜人。
“你能将自己的爱深埋于心中,做一个坦然乐观的人,非常难得。”杜沁茹由衷地说。
“其实我也做不到完全坦然。”陶诺自嘲般苦笑了一下,“只是,纠缠不休不过是徒增悲伤,还会伤害别人。不如远远注视,悄悄关怀,小心维护着那份朦胧的美。无论怎样的爱,都应该是美好的。”
杜沁茹低下头,喃喃地说道:“那份放在心底的爱,因为无私无欲,才会成为永恒。”再次抬起头,杜沁茹语气一变,“但是也不能一味沉溺于不现实的感情中,总要解脱出来,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你不会打算一辈子不结婚吧?”话一出口,杜沁茹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她的感情还一塌糊涂,哪里有资格劝别人。
“我也想找个人谈恋爱啊,”陶诺脸上的郁色一晃而过,“可是这些年寻寻觅觅,一直没找到让我心动的女孩。说到底,我想要的也是一见钟情。”
“我看你是以云岚作为择偶标准了吧。”杜沁茹“戳穿”了他。
“竟然被你一眼就看透了,太失败了。”陶诺虽然故意说得轻快,可是他眼中隐现的悲伤还是出卖了他,“不说我了,你自己呢,你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一段感情吗?”
病房里突然安静得出奇。
过了许久,还是陶诺转移了话题:“这大半夜的,你怎么在我的病房里?”
“我要求留下来照顾你。你表哥和云岚在医院待到很晚,被我劝回去了。”杜沁茹不疾不徐地说。
“为什么?”陶诺愕然。
“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看着杜沁茹一本正经的样子,陶诺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报答救命之恩,最好的办法就是以身相许。”
知道陶诺说的是玩笑话,杜沁茹佯装发怒,瞪着他,针锋相对:“如果你敢接受,我不介意。”
陶诺一脸戏谑:“这可是你说的,没准哪天我真的接受了,你可别后悔。”
杜沁茹翻了他一个大白眼:“不和你讨论这种无聊的话题了,赶紧躺下休息,你是伤员。”
陶诺听话地躺了下去,杜沁茹帮他掖好被子,熄灯,到旁边的床上躺下。
两人谁都没说话,一片死寂。满窗月色映着窗帘,杜沁茹盯着被风吹得不断翻卷的窗帘的一角,睡意全无。
“沁茹,睡了吗?”
“没有。”
“我睡不着,一闭眼就想到车上的大火和那些没逃出火海的人。”陶诺的声音带着痛。
杜沁茹的心往下一沉:“晚上,医院公布了送医的伤员名单,名单上没有的,恐怕都……”
“有颜伯父吗?”
“没有。”杜沁茹嘴一扁,差点儿哭出来,“还有郑博士的保姆,也没见到。”
又是一阵可怕的死寂,陶诺压抑的声音响起:“在灾难面前,人类实在太渺小了,我救不了他们。”
“你尽力了,在我心中,你已经是舍己救人的大英雄了。”杜沁茹语气真诚。
陶诺脸一热,竟有几分狼狈,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杜沁茹,不再作声。
“对了,我忘了跟你说了。”杜沁茹突然想起姐姐的事,“我姐姐没有被阿虎抓走,今天在车窗口帮你接应那几个女孩的,其实是我的姐姐。”
陶诺迅速又转过身来,惊讶地问:“你姐姐为什么也会到那里?”当时情况那么危急混乱,加上两姐妹相貌一样,他哪里能区分清楚。
“她当时在附近,听说发生大火,就赶到现场看看,没想到会碰见我。因为太仓促,没来得及和她多说几句话。”杜沁茹轻叹了口气,“麻烦你明天告诉孙栎鑫,不用找姐姐了。”
“别这么客气,一点都不麻烦。”陶诺认真回应,“没事就好,你姐姐果真是神出鬼没。”
杜沁茹又是低低一叹。
清晨,医生查过房,陶诺和杜沁茹一起看新闻。此次事件已造成27人死亡,34人受伤住院。
警方一度怀疑这是一起汽车质量事故,不过这个猜测很快就被排除了。鉴定组的化验结果显示,该车使用的是柴油发动机,而车上的助燃剂是汽油。这是一起严重的刑事案件。
滨海市警方在事故现场找到了折叠式手拉车的残留金属架等物证。随后调取了车辆监控,排查之后,将目标锁定在一个身着白衬衫的可疑男子身上。
陶诺和杜沁茹对视了一眼,白衬衫、手拉车,他们的脑海里同时闪过颜立民的身影:他穿的就是白色衬衫、蓝色西裤,手里拉着一辆金属的折叠式手拉车。
有生还者接受采访时回忆,起火的位置就在车尾。还有人看到穿白衬衫的人烧成了“火人”,颜立民就坐在那个位置。
“怎么会……”杜沁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陶诺的脸色也很难看:“最后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不要胡乱猜测。”
没过多久,凌峻曕和云岚来了。
“沁茹辛苦了。”云岚含笑的目光落在杜沁茹脸上。
“不辛苦。”杜沁茹忙说。
凌峻曕走过去询问陶诺的伤势。
“就是一点皮外伤,没什么大不了的,好在没毁容。”陶诺笑得有点调皮。
凌峻曕故意上下打量了一下陶诺,一脸惋惜:“头发没了,对容貌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由于头皮也有小部分烧伤,陶诺的头发被剃光了,缠上了纱布。
“头发没了,还会再长出来的。”杜沁茹很自然地接过话。
“听到没有?”陶诺嘻嘻笑着,“表哥,不要破坏我的形象,你分明是嫉妒我长得比你帅,巴不得我毁容。”
凌峻曕无语,不动声色地看了杜沁茹一眼,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你们俩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云岚笑嗔,“总跟小孩似的拌嘴,没个正形。”
杜沁茹的目光在凌峻曕和陶诺之间逡巡,单论外貌,两个男人都很出众,但气质却截然不同。凌峻曕成熟沉稳,有成功男人的风范。陶诺孩子气较重,率真随性,温暖阳光。她无端羡慕起云岚来,能同时得到两个优秀男人的爱。
“听报社跑公安口的记者说,市公安局上午9点要召开新闻发布会,对外公布纵火案的调查结果。”云岚看了一眼时间,“我和峻曕赶着去上班,你们可以关注一下。”
“已经查明纵火人的身份了吗?”杜沁茹一脸紧张,她不希望那个人是颜立民。
“据说已经查明了,但还不能透露。”云岚说,“电视台会直播发布会,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云岚和凌峻曕走后,杜沁茹一脸无助地看向陶诺:“其实,我很怕知道结果。”
“我也不愿意看到最坏的结果。”陶诺语气沉重。
“我去看看郑博士。”杜沁茹刚站起身,外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很快,病房门被推开,医院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
“领导来看望伤员了。”医护人员提醒道。
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病房,后面跟着扛摄像机的记者。有人上前介绍,这是滨海市委张书记。
“当时就是陶诺打破窗户,为不少人争取了逃生的机会。他本来可以先逃出来的,但为了救人,自己受了伤。”一名医生对张书记说。
张书记对陶诺点点头,微笑着说:“了不起啊,小伙子。”之后他关切地询问了陶诺的伤情,向医护人员细致了解了救治情况。
有人笑着说,陶诺是雷锋式的“救人英雄”。
随行的记者争相向陶诺提问:“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杜沁茹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么幼稚的问题,当时光顾着救人了,哪有时间想这想那。
陶诺被问住了,抬起左手摸摸头:“当时乱成一团,哪有什么想法,就是一种本能,不值一提。”
又有记者问:“陶先生想对医院里的其他伤者说点什么?”
陶诺不假思索地说:“大家都要坚持住,不要放弃希望,好好活下去。”
一群人不住地点头,随后又跟随着张书记去了别的病房。
杜沁茹关上病房门,笑了起来:“陶诺,你马上就要红了。”
“你就别取笑我了。”陶诺嘀咕,“肯定是君婷那个大嘴巴,把我的事情说出去的,我哪里有那么伟大。”
“我觉得你很伟大,”杜沁茹半真半假地说,“我对你的敬仰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
陶诺哭笑不得地看着杜沁茹:“你还能再损点儿吗?”
陶诺一脑袋白纱布,配上一张苦瓜脸,逗得杜沁茹捂着嘴,笑得小脸通红。
上午9点,市公安局新闻发言人通报了游乐园班车纵火案最终的调查结果,确认了犯罪嫌疑人颜立民的身份,并确定此人已葬身大火。
“真的是……”杜沁茹脸色惨白,跌坐在病床上,“我所认识的颜伯父,一直是憨厚和蔼的老人,怎么会做出这种毫无人性的事?”
“也许是颜非的死对他打击太大,让他对生活失去了信心,觉得人生无望,所以报复社会。”陶诺蹙着眉头,“‘报复社会’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流行病,只是没想到颜伯父也会这样。如果当初能多陪陪他,多开导他,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颜伯父虽然对人挺好,但我听颜非说过,他性格比较内向,不善于与人沟通,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而且非常固执,劝也未必劝得动。”杜沁茹眉梢眼角都是忧郁,“他连我们也想一起烧死,我实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陶诺思忖着,“老人最近身体不是不舒服吗?为什么会去梦幻王国,又那么凑巧和我们搭乘同一趟班车?”
“难道不是巧合,总不会……”一阵寒意爬上杜沁茹的后背,“我们和颜伯父无冤无仇,他怎么会如此残忍,而且是以一车人的性命作为代价。”
“我也是胡乱猜测。”陶诺像是要甩出去什么东西似的,使劲摇摇头,“颜伯父上车时看到我们,那种惊讶是装不出来的,说明他没想到我们会在车上。希望是我想多了。”
新闻发布会结束之后,紧接着电视屏幕上就出现了陶诺受访的报道,张书记亲切地与他交谈,配音介绍了陶诺救人的事迹。最后陶诺对着镜头说:“大家都要坚持住,不要放弃希望,好好活下去。”
杜沁茹正捧着杯子喝水,差点笑喷了。
陶诺苦着一张脸,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完了,形象这么差,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我觉得挺好的啊。”杜沁茹揶揄他,“这么高大的形象,肯定倾倒无数少女。”
陶诺白了她一眼。
随后,记者介绍了犯罪嫌疑人颜立民一家贫困的生活,独生子意外身亡对老人造成了致命打击,直接导致老人悲观厌世,故而泄愤纵火。
郑君婷作为滨海市公安局的心理犯罪专家出镜接受采访。
“看似独立的纵火事件背后,隐藏着深刻的社会危机。当杀人不再是‘冤有头,债有主’式的复仇,而是面向公共群体的报复时,就成为一种恐怖性质的犯罪了。专家称之为‘报复社会犯罪’。”镜头从主持人转向郑君婷,“郑博士也是这次汽车纵火案的受害者,下面我们就请她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对这种报复社会式的行为作出分析。”
郑君婷是靠坐在病床上接受采访的。
“……梳理案件时,我们会发现,惨案发生前,几乎没有迹象显示某些犯罪嫌疑人会转眼间变成凶徒。这些人不同程度地存在性格封闭缺陷,被称为‘屈辱型人格’,一旦爆发非常容易走极端……以滥杀无辜的方式报复社会这种行为的产生,很难从制度层面加以杜绝,但讨论杀人狂产生的社会根源并加以预防,对减少类似事件的发生依然有积极意义……”
电视机前,两个面色阴沉的男人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盯着电视。
“什么心理学博士,全是放屁!”阿虎撇了撇嘴。
另一个岁数稍长的男人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们把颜立民的行为当成是报复社会,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可惜居然让杜沁茹和陶诺逃过一劫。”
“算他们命大,下次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阿虎目露凶光,“我再谋划谋划,把他们解决了!”
“先别动,也许我们可以换个方法。”男人吊起一边的嘴角,笑得阴森,“先把那个不知好歹的娘们解决了。居然敢敲诈我,找死!”
看完采访,杜沁茹去了郑君婷的病房。屋里只有她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看书。
“我在电视上看到你的采访了,说得真好。”杜沁茹一边削苹果一边说。
郑君婷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其实……我不认为颜立民是报复社会。”她迟疑地说,“但是局里已经给这次的纵火事件定性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是报复社会?”杜沁茹一脸惊讶。
郑君婷轻轻点了点头:“颜立民的打扮与其他人格格不入,所以他一上车我就注意到他了,他的神情异乎寻常的冷漠,甚至是麻木。但是当你们和他打招呼时,有那么很短的一瞬间,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惊讶、犹豫和恐惧。”她看了杜沁茹一眼,接着往下说,“惊讶是因为没想到会碰上你们,犹豫很好解释,他不想烧死你们。但是最后,恐惧战胜了犹豫。他在害怕,如果他不放火,肯定会有什么令他惧怕的事情发生。”
杜沁茹怔怔地看着郑君婷,她愿意相信郑君婷的话。她认识的颜立民,虽然不善言辞却和蔼可亲,她不愿意相信,那么好的老人,会泯灭了良心。如果郑君婷是对的,那颜立民在怕什么?难道陶诺的猜测是对的?
杜沁茹的心脏骤然紧缩,十指交握,手心里全是冷汗。
杜沁茹从郑君婷那出来,一路恍恍惚惚地往回走。刚到陶诺病房门口,就见一个后背微驼,有些瑟缩的男人带着一个年轻女孩迎面走来,男人手里拎着水果篮,女孩捧着一束花。
男人在病房门口停住脚步,歪着头仔细看了半晌,徐徐道:“就是这里。”
杜沁茹走上前,问:“请问你们找谁?”
“我们……是来……来向陶先生道谢的。”那男人一脸憨厚,说话有点口吃。
杜沁茹带他们进了病房。陶诺正在休息,见有人来,赶紧坐起身。
“快……快躺下。”那男人急忙上前,想扶陶诺躺下。
“没事,我躺太久了,也该起来活动一下了。”陶诺忙说。
那男人搓着手,憨憨地笑着:“陶先生救了我女儿,我们是……是来感谢你的。”
“你女儿?”陶诺看向男人身后的年轻女孩,有些摸不着头脑。
女孩一直低眉顺眼,这会儿才缓缓抬起头,陶诺瞬间怔住了。杜沁茹看了那女孩一眼,也愣了。那女孩的眉眼竟和云岚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一股楚楚动人的劲儿,让人过目不忘。
女孩看着陶诺,含羞带怯:“我叫花翎,这是我爸爸花良飞。昨天在公交车上,多亏你砸破窗户,我才能逃出来。我在电视上看到采访,才知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今天是来当面向你道谢的。”
“不用谢,当时也都是出于本能。”在那种危机时刻,具体要做什么根本来不及细想,具体救了谁出来,更是记不得了。陶诺指着杜沁茹,“当时是她拽你出去的,要谢就谢她好了。”虽然拽花翎的其实是杜沁茹的姐姐,但花翎完全是个外人,没必要说得那么清楚。
花翎斜睨了杜沁茹一眼,眼神中满是不屑,与面对陶诺时的娇怯截然不同。
“谢谢。”花翎的语气稍显生硬,很快转过头,再次柔情似水地看向陶诺。
花翎的父亲千恩万谢,花翎也柔声附和,完全无视杜沁茹的存在。陶诺的视线也一直在花翎身上,应该是在花翎身上看到了云岚的影子。杜沁茹嘴角牵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陶诺终于忍不住打听起花翎的个人情况:“花小姐在念书,还是工作?”
花翎垂下睫毛,声音轻得像蚊子一样:“刚大学毕业,正在找工作,还没有着落。”
“学什么专业的?”陶诺看似随意地问。
“行政管理。”花翎再次露出怯怯的微笑。
陶诺眼睛一亮:“沁茹,帮我找一下纸和笔。”他用轻快的口气说,“我给你个邮箱地址。我们公司正好要招聘一个秘书,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把简历发到邮箱里。”
“当然有兴趣。”花翎一笑,眉眼更加动人,带着某种难解的温柔,“我晚上回去就发。”
陶诺点点头:“如果简历过关,到时会有人通知你面试。”
过了探视时间,花翎颇为不舍地站起身,脸上的微笑近乎更加甜蜜:“陶先生,那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杜沁茹瞠目结舌,这才刚认识,就如此亲密了?
陶诺的语气倒是很正常:“不用来看我了,你们也忙,我很快就能出院了。”
“我一点儿都不忙。”花翎抿嘴一笑,“再见哦。”
花良飞当先走出病房,花翎走到门口,回头嫣然一笑。陶诺瞬间睁大了眼睛,如此相似的回眸,使得花翎的脸在他眼中瞬间幻化成了云岚。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那一块被触动,陶诺不知不觉回给花翎一个温情脉脉的笑容。
等花翎他们走了,杜沁茹一扬眉,语带嘲讽地说道:“这算是一见钟情?”
“什么意思?”陶诺一愣。
杜沁茹似笑非笑地望着陶诺:“你们刚认识就眉来眼去的,花翎和云岚属于同一款,正好符合你的审美。”
陶诺一脸尴尬地抓了抓头,瞄了杜沁茹一眼,低下头好似自言自语般嘟囔了一句:“外表是有点儿像,但总感觉哪儿好像不对劲儿,具体我也说不上来。”
“是吗?”杜沁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使劲掸了掸刚才花良飞坐过的地方。
“你有洁癖?”陶诺调侃道。
杜沁茹气呼呼地说:“我不喜欢外人坐我的床。”
陶诺轻蹙眉头,上下打量着杜沁茹气呼呼的背影,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展眉轻声一笑。杜沁茹听到他的笑声,一转身,正好与陶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陶诺晶亮的眼睛灼灼逼人:“你……该不是在吃醋吧?”
“吃醋?”杜沁茹眼睛瞪得又圆又大,“我吃哪门子醋,你有毛病吧!”
“我觉得,你可能喜欢上我了。”陶诺的眼神透着调皮。
杜沁茹不知不觉地红了脸,但依然横眉怒目:“陶先生,我发现你还真是自恋。不过那个花翎喜欢你倒是真的,傻子都能看出来。”
陶诺脸上晃过一抹怔忪,随即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人家喜欢我,又不是我的错,谁让我生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
“真受不了你。”杜沁茹一脸嫌弃地鄙视陶诺,“你继续自恋吧,我去洗衣服去了。”
杜沁茹抱着陶诺的脏衣服去了洗手间,就着哗哗的流水,杜沁茹便劲搓着衣襟,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那么反常,花翎喜欢陶诺又怎么样?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即便花翎莫名其妙地对自己抱有敌意,自己也不应该因此而迁怒陶诺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想把我的衣服搓破吗?”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杜沁茹一跳,一回头,陶诺就站在她身后。
“你……怎么来了,快回去躺下!”
杜沁茹的情绪还未从脸上褪去,一脸的自责和困惑看得陶诺心不由得一颤。看着杜沁茹紧皱的双眉,陶诺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那只手已先一步伸了过去,想抹开她皱在一起的眉头。
杜沁茹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本能地把头一偏,躲开了他的手。
陶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在无声的尴尬中缓缓地垂了下去。
“你刚才去找君婷,说颜伯父的事了吗?”陶诺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杜沁茹点点头:“她说颜伯父不像是报复社会,倒像是被逼迫的。”
“会不会和入室行窃,还有绑架你的人是一伙的?”陶诺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杜沁茹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么说,你和郑博士,还有其他人,都是被我连累的?那我岂不是罪孽深重?”
“恐怕我也是他们的目标。”陶诺神色肃然,“你想想看,颜非的遗物是我送过去的,在失窃之前,只有我们俩经手过他们想要的SD卡,假如他们想杀人灭口,我也逃不掉。”
杜沁茹浑身一震:“SD卡在哪儿,里面有什么,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置我们于死地?”
“这都怪我。”陶诺深深自责,“假如我没把颜非的遗物送给你,你就不会被卷进来了。”
杜沁茹摇了摇头,脑袋里嗡嗡直响:“这都是命中注定的,躲也躲不过。”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杜沁茹洗好了衣服,端着去晾晒。地上连水带泡沫被杜沁茹溅了一地,又湿又滑,她根本没注意,端着盆直奔门口的陶诺走去,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跌去。陶诺本能地伸出双臂去接,杜沁茹尖叫着一头扎进陶诺怀里。
陶诺受伤的手臂被杜沁茹一撞,痛得他龇牙咧嘴,却没有松开。杜沁茹满脸绯红想要挣扎起来,又碰到了他的伤口,陶诺疼得倒抽了一口气,还是没忍住,“哼”了一声。
“别动。”陶诺疼得脸色都变了,声音都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抱一下又不会掉块肉,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我不像你那么随便!”杜沁茹虽然又羞又恼,但见陶诺疼得眼眶泛红,最终还是僵着身子不敢动了。
陶诺“嘶嘶”地换着气,忍着痛缓缓放开手臂,突然凑近杜沁茹耳边说:“你的腰真细,我建议你多穿显腰身的衣服,别老穿得跟个孕妇似的,浪费了这么好的身材。”
“陶——诺——”杜沁茹倏然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地蹦出几个字,“你这个……”
“流氓,还是混蛋?”陶诺抢过话头,“我这是善意的提醒,你要是不乐意接受就算了,当我没说。我睡觉去了,你接着忙吧。当心点儿,别再摔跤了。”
杜沁茹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眼看着陶诺带着一脸欠揍的笑回了病房,狠狠地飞了他几把眼刀。
第二天一早,杜沁茹一觉醒来,发现护士已经进来查房了。她慌忙下了床,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冲上来。
“快把鞋子穿上。”陶诺带着责备的声音传来。
杜沁茹一抬眼,见陶诺正盯着她,好像已经醒了很久了。杜沁茹忽然慌乱起来,赶紧用手抓了一把头发,头发乱糟糟的,形象一定很差。杜沁茹连忙低下头,穿好鞋,扭头直奔洗手间,胡乱洗漱了一番。镜子里,一小撮头发愣生生地翘着,杜沁茹用水打湿,拿梳子压了半天,怎么都压不下去,头发依然坚挺地翘着。
“把头发留长就不会这么麻烦了。”镜子里出现了陶诺的身影。
见杜沁茹傻呵呵地在镜子里与他对视,陶诺无奈地说:“我要刷牙洗脸,一会儿医生就该来了。”
杜沁茹像是神游天外的魂魄终于归体了一样,“啊”了一声,并没有离开,而是把陶诺的刷牙杯装满水,挤好牙膏,又帮他准备好洗脸的水。
杜沁茹忙完,瞥见镜子里那撮头发还翘着,转头又和头发较劲去了。陶诺一脸好笑地看着杜沁茹略显孩子气的一面,一边口齿不清地说:“还是把头发留长了吧,我喜欢女孩子长发飘飘的样子。”
杜沁茹一怔,看了看陶诺,心突然就乱了。
“陶先生。”娇娇柔柔的声音响起。
来人是花翎,她无视先走出来的杜沁茹,目光径直落在陶诺身上:“我熬了粥,带来给你尝尝。”
保温桶打开,里面有蛋,有鱼,还有两样清淡的小菜,可见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陶诺走过来,连声道谢:“我说过不用麻烦的,你太客气了。”
“能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花翎一脸娇羞。
这时,凌家的人也送来了早餐,说是大少奶奶亲手煮的。花翎偷眼看着陶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陶诺一脸为难,他不想当面拂了花翎的好意,但是云岚的心意,他更不愿意辜负。
杜沁茹善解人意地接过来人手里的保温桶,笑着说:“今天陶诺已经有爱心早餐了,大少奶奶做的饭就给我吃吧,她不会介意的。”说完,提着保温桶出了病房。
杜沁茹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口一口地喝着粥,味道很好,就是有点儿烫,吃下去,从心口到胃都被烫得痛了起来。
终于吃完了,杜沁茹心里闷闷的,不想回去,转身去了郑君婷那儿。
“沁茹,”郑君婷盈盈地笑着,“我后天就可以出院了,陶诺怎么样?”
“他……应该还要多住几天。”杜沁茹有点儿心不在焉。
郑君婷见状,心中了然,嘴角一勾:“吵架了?”
“吵架?”杜沁茹不解地摇了摇头,“没有,他那儿有客人,我不想打扰。”
“是个女客人吧?”郑君婷问。
杜沁茹一脸讶异:“你怎么知道?”
“我从你脸上看出来的。”郑君婷笑得神秘。
病房门一声轻响,陶诺走了进来。
郑君婷扑哧一笑:“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你怎么来了?”杜沁茹惊讶地看着陶诺,“快回病房去,当心伤口感染!”
“我猜你就到君婷这儿来了。连手机都不带,我联系不上你,只好亲自跑一趟了。”陶诺说得可怜兮兮的。
杜沁茹不为所动:“你不是有花翎陪着吗,找我干什么?”
“花翎被我打发走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方便。”陶诺说得一本正经。
杜沁茹嗤笑:“我们共处一室,你怎么没觉得不方便?”
“因为我没把你当女人看啊。”陶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直线。
杜沁茹气不打一处来,一扭头,不搭理陶诺了。
来照顾郑君婷的崔瑜琳忍不住插话:“人家姑娘这么漂亮,你居然不当女人看?”
“只有弱柳扶风、小鸟依人型的,在他眼里才是女人。”杜沁茹话中带刺。
郑君婷拉长声调“唉”了一声:“原来我在陶诺眼里也不算女人啊,弱柳扶风、小鸟依人这样的形容词好像和我不沾边。”
“我也是。”崔瑜琳附和,“我从来不是小鸟,我是大鸟吓人型。”
郑君婷和陶诺哈哈大笑起来,杜沁茹也乐了:“楚太太真风趣。”
陶诺很快敛去笑容,正色道:“好了,别拿我寻开心了,什么小鸟依人,大鸟吓人,我都无所谓。沁茹擅长夸大其词,你们别听她胡诌。”
杜沁茹瞪了陶诺一眼:“我哪里夸大其词了,不是你亲口说的吗,你喜欢……”
“喝水!”陶诺硬生生打断了杜沁茹,把一杯水送到她嘴边,“水可以乱喝,但话不可以乱说!”
郑君婷笑着摇头:“不是冤家不聚头,你们还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我们先回去了,等出院后再聚。”陶诺拽住杜沁茹的手,将她拉出病房。
“不要拉拉扯扯的!”杜沁茹甩开陶诺。
陶诺见状,当即半真半假地叫了一声。
“伤着了?”杜沁茹立刻紧张地问。
陶诺咧了咧嘴:“你要是真关心我,就不要到处破坏我的形象。”
“我哪有破坏你的形象?”杜沁茹抵死不认。
“还说没有,你刚刚说什么我喜欢弱柳扶风、小鸟依人的?”陶诺瞪着眼睛,佯装生气。
“难道不是吗,云……”杜沁茹刚想说,云岚不就是这种类型吗?话还没出口,就被陶诺一把捂住了嘴。
陶诺眉头紧锁,他一向好脾气,但这次是真生气了:“早知道你是这么不靠谱的人,我就不该告诉你。我信任你,才对你说心里话。”
“我……”杜沁茹知道这次是自己不对,“我以后不说就是了,我会守口如瓶,行了吧?”
陶诺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神色才缓和下来:“走吧,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花翎又来了,还带来了爱心早餐。不仅如此,陶诺一天的午餐和晚餐她都包了。从此,花翎每天一日三餐都会准时报到。
杜沁茹非常识趣,告诉凌家的人,不用再送饭了。一到吃饭时间,她就主动离开,随便到哪里吃点饭,然后四处闲逛,等陶诺给她打电话才回去。
这天,云岚和凌峻曕正好在午饭时间来探望陶诺,花翎还没到,杜沁茹正准备出去,云岚叫住了她:“我们也还没吃饭,等会儿一起去吧。”
他们是专门来看花翎的。当花翎走进病房时,凌峻曕和云岚同时愣住了。花翎也一脸惊讶,目光在云岚脸上转了转,询问似的看向陶诺。
“我表哥和表嫂。”陶诺介绍。
“你们好。”花翎颔首,柔婉识礼。
“我们听说花小姐每天都来给陶诺送饭,真是辛苦你了。”云岚惊讶之后,恢复了大方得体。
花翎嫣然一笑:“陶先生救了我的命,应该的。”
杜沁茹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满心烦躁。正好听到旁边的凌峻曕悄声对云岚说:“长得确实和你有点儿像,不过差太远了。”
“言不由衷吧?”云岚觑着他的神色,“她比我年轻,自然比我有吸引力,你该不会……”
“胡说什么呢,你对我这么没信心?”凌峻曕转头看了一眼陶诺,嘴角掠过一抹不露痕迹的笑,“倒是陶诺,危险了。”
云岚脸色一变,垂下睫毛。凌峻曕握住云岚的手,云岚抬眼看他,两人目光相遇,不知为何,杜沁茹好似能看到两人中间涌动着浓浓的情义。云岚展颜一笑,眼中重新流露出光彩。
杜沁茹心中感慨,恩爱夫妻,默契十足,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胜似千言万语。再看陶诺,满脸笑容,对花翎的殷勤备至很是受用。杜沁茹心里堵得慌,终于忍无可忍地出了病房。
杜沁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吐出心中的积郁。
少顷,云岚和凌峻曕也从病房出来了。
“走吧,一起去吃饭。”云岚看向脸色不好的杜沁茹。
“我一点都不饿,晚点儿去吃。”杜沁茹没有胃口,更没兴趣和他们共进午餐。人家夫妻恩爱有加,她却形单影只,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饿也要吃饭呀。”云岚想去拉杜沁茹,却被凌峻曕一把拽回身边,使了个眼色,“那我们就先去吃吧。”
云岚一脸不知所以地跟着凌峻曕走了,拐过住院部的走廊,云岚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杜沁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心下不忍,转头问凌峻曕:“干吗不让沁茹和我们一起去吃饭?”
“你没发现她心情不好吗?”凌峻曕宠溺地看了一眼云岚。
“心情不好?”云岚转了转眼珠,很快就明白过来,“不会是因为花翎吧?”
凌峻曕淡然一笑:“这是他们的事,我们就别管了。”
杜沁茹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她憋了一肚子气,却不明白自己为何生气。反正她看到花翎,就觉得不顺眼。
“你……该不是在吃醋吧?”陶诺的话不期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杜沁茹被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颜非尸骨未寒,纵然他背叛了自己,自己也不应该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吧?
杜沁茹用力甩了甩头,想把这些想法都甩出去。
“怎么跟吃了摇头丸似的?”陶诺戏谑的笑声响起。
杜沁茹一惊,扭头一看,果然是陶诺。杜沁茹瞬间压下满肚子纷乱的想法,露出自认为最得体的笑容:“你怎么出来了?”
“你怎么不关心花翎?”陶诺惊讶于杜沁茹转瞬间戴上了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具,他已经很久没见杜沁茹如此疏离地对自己说话了,心里竟然有点发慌。
“不该我关心的事,我再也不会关心了。”杜沁茹暗下决心,再也不为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生气了。
好大的醋味,陶诺的眼中和嘴角都浮现出笑意:“如果花翎做我的秘书,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啊,这么体贴的秘书,不但是事业上的帮手,还会尽心照顾你的生活起居。”杜沁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真诚。
陶诺盯着杜沁茹,笑容从嘴边慢慢隐去:“你真是这样认为的?”
“当然。”杜沁茹站起身,一脸平静。
“好吧,我会慎重考虑你的意见。”陶诺彻底敛去笑容,不知为何,心里好似有一股小火苗突突往上蹿。
“我去吃饭了。”杜沁茹头也不回地走了。
陶诺看着杜沁茹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落寞。
花翎每天三次往病房跑,每次在病房待的时间并不长,最多不超过半小时,但是杜沁茹在外面游荡,觉得每一分钟都那么难挨,她甚至想,干脆让花翎来照顾陶诺好了。但是又怕陶诺以为自己偷懒,不愿意照顾他,只好继续在医院熬着,一直到陶诺出院。
陶诺出院的前一天,晚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夜色已深,杜沁茹和陶诺却都了无睡意。雨水从屋檐坠下,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撩得人心里越发苦闷。
床头的灯亮着,光线幽暗,杜沁茹恹恹地望着玻璃窗上滑落的雨水,想到明天就要离开医院了,和陶诺朝夕相处的日子即将结束,竟然生出深深的失落感,一时间愁肠百转,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叹什么气呢?”陶诺低柔的嗓音在深夜里好似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是不是舍不得我?”
被人看穿心事的惊惶令杜沁茹呼吸一窒,不过她还是佯装不屑地冷嗤:“你真的很……”
“自恋。”陶诺抢先开口。
杜沁茹恨得牙痒痒:“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陶诺的语气忽然变得真诚起来。
杜沁茹一时难以适应他的转变,脑子跟生了锈的齿轮一样,一步一停地转了一圈才找出一句话:“我……月底就正式上班了,也该……找房子了,你知道报社附近哪里有公寓吗,一室一厅的?”
“知道啊,云岚的妈妈住的那个小区,有很多小户型出租,其中有一套是我朋友的房子。她嫁了个老外,出国去了,钥匙由我代为保管。如果你有兴趣,我明天可以带你去瞧瞧。”
“租金多少?”
“一个月最低1500元,人家定好的价格。”陶诺说。
杜沁茹很满意:“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你不是怕麻烦我吗?”陶诺反问,“你不主动提,我也不敢说啊。”
杜沁茹不吭声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陶诺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先跟你说一下,我就住隔壁,如果你租那房子,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
“你住在隔壁?”杜沁茹一脸惊讶,“你不是住凌家别墅吗?”
“周末才回去,我也需要个人空间啊,住别墅,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陶诺的声音再次欢快起来,“我经常去云岚的妈妈那里蹭饭,她的手艺很好,以后你也可以上她那儿吃饭,她肯定不会介意多添一双筷子。”
要不要租下陶诺朋友的房子,杜沁茹考虑了好一会儿,要是刚认识陶诺,她肯定一口回绝,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觉得,和陶诺成为邻居,也不是一件坏事,有什么事也能有个照应。
“远亲不如近邻,和你当邻居也不错,以后要是灯泡坏了,水管漏了什么的,还能找你修修。”杜沁茹翻了个身,看着陶诺,“别告诉我,你连换灯泡、修水管都不会。”
陶诺一直静静地看着杜沁茹的背影,被子下的杜沁茹线条柔和,他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她,没来由地感觉到心里很安静。没想到杜沁茹会突然翻身看向自己,陶诺眉眼中那抹深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好在光线暗,杜沁茹没看清。
杜沁茹的眼睛又圆又大,亮晶晶地看过来,带着挑衅的味道。二人四目相对,陶诺心暖暖的,不知不觉就笑了:“别把我想得那么差劲。你愿意和我做邻居,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杜沁茹不解。
“高兴你终于不再像只刺猬似的,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礼貌来武装自己了。”陶诺顿了顿,又说,“你本性应该是活泼型的,为什么要把自己包裹起来,你应该生活得快乐开心。”
杜沁茹笑容渐收,微微垂下眉眼,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不配。”
浑身上下好似笼着一层阴云似的杜沁茹,默默地翻了个身,望向窗外,眼中升起一层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