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科波菲尔](https://wfqqreader-1252317822.image.myqcloud.com/cover/417/32744417/b_32744417.jpg)
第十二章 我仍然不喜欢独自谋生,于是下了大决心
过了一段时间,米考伯先生的诉状得到了审理。令我高兴不已的是,根据破产债务人法,米考伯先生可以被释放出狱了。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要问,而此时正是求之不得的好时机,于是我对米考伯太太说:
“太太,我可不可以问一句,现在米考伯先生已经摆脱了困境,获得了自由,你们打算怎么办?你们打定主意了吗?”
“我娘家人,”米考伯太太说,她说到这几个字时,总是摆出一种气派,但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指的是谁,“我娘家人的意思是,米考伯先生应该离开伦敦,到乡村去施展他的才华。米考伯先生可是个才华横溢的人啊,科波菲尔少爷。”
我说我完全相信这一点。
“才华横溢,”米考伯太太重复了一声,“我娘家人的意思是,像他这么有能力的人,只要有人关照一下,或许可以在海关发挥作用呢。我娘家人在当地有影响力,所以他们希望,米考伯先生到普利茅斯去。而且认为,他非得待在当地不可。”
“那就是说,他要准备去喽?”我提议说。
“确实如此,”米考伯太太回答说,“他是要做好准备——万一有了机会就随时可以去。”
情况确实表明,米考伯太太并非毫无根据地说他们要离开的话。他们在我住的房子里租了个房间,租期是一个礼拜,到时他们就要启程去普利茅斯。米考伯先生下午亲自去了记账室,告诉奎宁先生说,他离开后不得不留下我,同时对我夸奖了一番,而我肯定自己也受之无愧。奎宁先生把车夫蒂普叫了进来,蒂普已结婚成家了,有一间房子要出租,于是叫我以后随他一起住——他当然认为,我们双方都同意,因为我没有吭一声,其实我的决心已下。
我和米考伯先生及太太同在一个屋檐下,在我们租住期的最后日子里,晚上都和他们待在一起。我觉得,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最后的那个礼拜日,他们请我吃午饭,我们吃了猪的脊背肉和苹果酱,还有布丁。头一天晚上,我还买了个带花点的木马,作为临别相赠给小威尔金斯·米考伯的礼物——那是个男孩——还给小爱玛买了个娃娃。
翌日早晨,我到公共马车售票处去见他们全家人,怀着一颗凄婉悲怆的心给他们送行,看着他们在马车的后面就座。
我已无意再去货栈度过更多枯燥乏味的日子了。是这样的,我已决定逃跑。通过种种方式,到乡间去,去投靠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戚,把自己的遭遇告诉姨奶奶贝齐小姐。
由于我连贝齐小姐住在哪儿都不知道,于是写了一封长信给佩戈蒂,装作不经意地问她,她是否还记得,我听说某个我随便说的地方住着这么一位女士,我感到很好奇,想知道是否是同一个人。我在信中还对佩戈蒂说,我有个特殊事情,需要半个几尼,如果她能把钱借给我,等到有钱时再还给她,我将不胜感激。至于具体需要干什么,以后再告诉她。
佩戈蒂很快就回复了,而且同平常的信一样,字里行间充满了款款深情。她随信寄来了半个几尼,还告诉了我,贝齐小姐住在多佛尔[30]附近,但是具体是在多佛尔本地,还是在海斯、桑德盖特,或者福克斯通,她也说不准。不过,我向我的一个同事打听过了这几个地方,据他告诉我说,这几个地方挨得很近,而我觉得这就已经达到目的了,于是决定那个礼拜结束时就动身。
我人虽小,但诚实守信,不愿意自己离开后,给默德斯通—格林比商行留下个不良印象,于是,我觉得,自己应该待到那个礼拜六晚上再走。还有就是,由于我刚到那儿的时候,预先支付了一个礼拜的薪水,所以觉得到了该发薪水的时候,我就不再到记账室去领钱了。正是有了这么个特殊原因,我这才开口借了半个几尼,不至于在路上没有盘缠。因此,到了礼拜六晚上,我们大家都在货栈里等着领薪水,车夫蒂普总是打头阵,他第一个进去领到了钱,这时候,我握着米克·沃克的手,请他领钱时,对奎宁先生说一声,就说我把自己的箱子搬到蒂普家了。然后,我又跟粉斑土豆告别了一声,就跑开了。
我的箱子还放在河畔我原先的住处。我们有钉在酒桶上标明地址的卡片,我拿了一张,在背面写了一行字当行李标签用:“大卫少爷,暂时存放多佛尔公共马车站,待领。”我把卡片放在口袋里,准备从住处取出箱子后,把它系上去。我往住处走时,四处张望,看看是不是可以找什么人帮助我把箱子搬到车站的售票处去。
有个长腿年轻人,赶着一辆空着的小驴车,站在黑衣修士大道的方尖碑旁边。
我告诉他想要他把箱子运送到去多佛尔的公共马车站,付六个便士。
“我帮你送吧,六便士!”长腿青年说。
年轻人态度粗鲁蛮横,特别是,同我说话时,嘴里嚼着稻草,那样子我不喜欢。不过,既然交易已经谈成,我还是把他带到了楼上我即将要离开的那个房间,我们把箱子搬下楼,放到了他车上。这时候,我还不想把行李标签系到箱子上面,以免房东家的什么人看出了我的意图,结果拦住我。因此,我对年轻人说,希望他到了王座法院监狱的高墙外面时停一会儿。我的话刚一出口,他的车便吱嘎吱嘎地飞奔起来了,好像他本人、我的箱子、那辆车,还有驴,全都发疯了。我在后面又是跑又是喊,到了约定的地点赶上他时,我都上气不接下气了。
我跑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所以,在从口里掏出那张标签时,把那半个几尼也带出来了。为了安全起见,我把硬币放进了嘴里。尽管两只手哆嗦得厉害,但我还是把标签系到了箱子上,感到很满意。可就在这个时候,觉得下巴被那个长腿年轻人猛地掐了一下,结果看着半个几尼从我嘴里飞到了他手上。
“什么!”年轻人说着,拽住我的上衣领子,咧着嘴笑,样子很吓人,“要叫警察来是不是?你想要开溜是不是?找警察去,你这个小混蛋,找警察去!”
“请你把钱还给我吧,”我说着,吓得战战兢兢,“放我走吧!”
“找警察去!”年轻人说,“你到警察面前去说清楚吧。”
“请你把我的箱子和钱还给我好吗?”我大声说着,突然哭了起来。
年轻人仍然说:“找警察去!”一面态度粗暴地把我拖到驴的跟前,好像那畜生同治安官之间有什么密切关系似的。可就在这时,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跳上车,坐到我的箱子上,情绪激动地说,他要直接驾车去警察局,吱嘎吱嘎地飞奔得比先前的速度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