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梦想队事件(b)
“你说清楚点儿。”我追问。
“当时我去给可贝送行李嘛,正好笑笑姐给他In room checking完,他还给我们一人10美刀,还主动说如果我们想签名或者合照也没问题。我们当然愿意啦,先是笑笑姐帮我和卡贝拍,然后我帮笑笑姐拍。然后……”Jason说到这又特么卡带了。
“然后什么?断电了啊你!”我真被他急死。
“然后我就觉得可贝手放的地方有点不对,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照片呢?”
“笑笑姐手机里。”
“你和卡贝拍的呢?我看看。”
“删了,没劲。”
嘿,这小子,忽然让我对他刮目相看,竟还有点莫名的尊敬,原来当粉丝的不一定都是脑残啊。
我是狮子座,和星座书上说的那样,总觉得老子天下第一,所以很难对谁有发自内心的偶像崇拜。一个从未接触过没见过面的人,你对他只能通过他对公众呈现的那一面去了解,难分清楚你欣赏的是他这个人还是他高薪聘用的公关团队。偶像,或者说大部分公众人物在我看来,本质仅仅是一种大众消费品,他们的成就是我们的消遣,他们的生活八卦成为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你可以了解,但不需要沉迷,那些经多方媒体编辑过的内容离真实早就相距十万八千里,当不得真。
因此,我对于朋友圈里那些特别爱晒与名人合照或者高大上社交场合的“好友”有些不以为然,究竟是我真的就这么功利所惑,还是我自己本身没这些可以拿出来晒的“资源”所以故作清高?说真的,事到如今,我依然没法给出明确的答复。
总之,一个下午,在工作的间隙刷朋友圈时,我已经被梦想队刷屏。我特地注意看了看,在斯尔顿酒店员工群的刷屏大军中,没有Jason,也没有Clemence。
我大概是个爱思考的人,只是表面上显得有些吊儿郎当。也可能是因为天性中多少有点害羞,所以总试图用些俏皮话来消除因为较真而引起的尴尬。每个五星级酒店都会根据一些重大的节日而相应地有些活动,这周的主题是万圣夜,大堂有些同主题的装饰。
下午,在帮一位较年长的外籍女士办理入住时,她微笑着问我,是否是基督徒。我回答说不是。她接着问我是否有别的宗教信仰,我说没有。看着她一副表示遗憾的神情,我只好补充道,由于对于宗教中的被天主拯救或者被佛祖拯救都保持怀疑态度,所以我觉得无神论比较适合我的人生观。女士听完笑得更慈爱了,她说,如果一个人能因为笃信一种宗教而使内心平静而慈悲,不再恐惧,那么,成为一个有宗教信仰的人,又有什么坏处呢?她说这话时,一头银发显得格外耀眼。
我被问住了,直到多年后都没找到答案。
当然,这个问题在此时倒也并不是什么当务之急,和银发外籍女士的Smalltalk只是繁忙工作间隙的一点调剂,这个下午,我最想确认的是Clemence那事儿,可一个下午,由于酒店的100%入住率,我们两个都忙得没顾上打招呼。
到了饭点,我主动发消息和她约着一起吃饭。一进员餐,发现她、Henry还有行政楼层新来的Amelia坐同一个卡座,我端着吃的坐了过去。
“西瓜你不爱吃吧,我帮你消灭得了。”Henry吃完自己的那块,准备伸手去拿Amelia的。
“哎,不行,我最爱吃西瓜了。”Amelia娇嗔地赶紧压住她自己的。
就那么块西瓜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我和Clemence默默坐着吃饭,对面前这两人的打情骂俏视若无睹。Henry作为前厅部经理,工作中相当给力,再加上还算一表人才又很有眼力见儿,深得中老年女性客户的喜爱。可私下里,作为一个已婚人士,面前只要是适龄一点儿的女孩,他都忍不住去撩拨两句。如果周围都是男孩,那黄段子就是汹涌而出。我们私底下讨论过,说到耍嘴皮子,前厅部乃至全酒店大概没人贫得过Henry。但可能也只有他这种八面玲珑的货色,才能搞定酒店这形形色色的投诉。
Henry忽然抓住Amelia捏住那块西瓜的手,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忽然低头用舌头在那块西瓜的一面用力地舔了一舌头,再得意洋洋地看着Amelia,等着她放弃手里这块被他“玷污”的西瓜。
Amelia先是一愣,再看Henry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嘴角一冷笑,也低头在西瓜的另一面用力一舔,把西瓜放下,双手抱在胸前,学着Henry的同样的表情笑嘻嘻地看着他,像是在说,我别吃你也别想吃。
但是,很快Amelia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只见Henry丝毫不以为意地将西瓜拿起,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甜,比我刚吃那块还甜。”他吃的时候还不忘转头看一旁目瞪口呆的Amelia。
“流氓!”Amelia又想生气又觉得好笑,只好扔下这话端着盘子哼哼唧唧地走了。
“诶。”Henry泰然自若地应着。
我们前台的都对Henry这风格免疫了,所以他也只和像Amelia这样新来的姑娘周旋周旋,在我们这些熟人面前还相对老实。
我和Clemence依然安静地吃饭,不想搭理他。我想等Henry走了,再问问她Jason说的那事儿。可看Henry这气定神闲的劲儿,感觉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
“诶,我这有梦想队那几个球星的签名,你们要不要?”Henry风风火火吃完西瓜,用纸巾抹了抹嘴说。
“你给她吧,我不是球迷,这里面我谁也不认识。”我看他好像意犹未尽,赶紧把我自己那块西瓜拿起来先塞嘴里。
“我知道Clemence迷可贝,特帮你找他要了张。”Henry正准备伸手进衣服口袋里掏他要的签名,Clemence忽然很不客气地说:“谁迷他了,你别瞎说。我才不想要什么破签名呢!”
刚说完,她就气呼呼地端着盘子一阵风般走了。
Henry看她突然就这么走了,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怎么了?”他问我。
我还埋头啃着西瓜,何况这事儿也不好和他解释,只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该不是看我和Amelia那样,她吃醋了吧。”
我听了差点没喷他一脸西瓜汁,这哥们妄想症有点严重啊。从Clemence的表现来看,不用问我也能猜出来,Jason说的事情是真的。她绝不可能是在吃醋,她忽然的情绪化的原因只是多年的偶像形象在她心中突然坍塌了而已。我决定之后还是对可贝这事儿闭嘴为妙。
服务性行业吧,虽然看上去每天面对的都是不同的人,挺新鲜的。可时间长了,觉得也就是那么机械化的做事儿而已。至少我当时就是这么觉得的。又快到中班和晚班交替的时间,大堂早就闲了下来,大家能偷懒的就轮流偷懒到前厅办公室里插科打诨。前台轮到我和Clemence“站岗”,而刚来不久在做Lobbygreeter的实习生Fiona则依然按要求站在大堂中央,时不时跟往来的客人微笑,打招呼。
“Fiona得有一米七几吧?”我问。
“得有。”Clemence懒洋洋地搭腔。
“你下午和她站一起时人腿都到你肩膀了,你到底有没有一米六?哈哈哈哈!”
“滚,一边儿待着去。”
“哎,好嘞。”
我正准备领旨也跑办公室里歇会,忽然看梦想队三个球星从门口停的一辆豪华商务车上下来,另外两个我不认识,不过其中一个我知道是可贝。Fiona迎上前去和他们寒暄,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忽然几个人就“哈哈哈”大笑起来。另两个人直接去了电梯间,而可贝却往前台这边走了过来,Clemence见状,赶紧低头猛敲手下面的键盘,像是忽然忙得不得了的样子。
那点儿出息,我心里一边鄙视她一边朝走过来的可贝微笑:“晚上好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我的房卡弄丢了,请帮我再做一张。”
“好的,请问您的房间号是?”
“2121。”
“好的先生。”我低头敲了敲键盘,再抬头礼貌地问他:“先生不好意思,我需要和您核对姓名,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明显能看到他脸上挂着的官方微笑忽然垮了:“你不认识我?”
我做出很抱歉的样子:“不好意思先生,我猜我记性不算太好。”
“可贝布赖。”
“请问您的出生日期是?”
他语气冷淡地说出了他的出生年月日后又在我的核实下报出了他的护照号,我把房卡递给他时,他连声谢谢都没说就转身走了。
“真没素质。”我等他走远了些,才轻声说。
“谁说不是啊。”Clemence很快就搭腔了,我俩互看一眼,再看看他傻高傻高的背影,笑到不行。
他去电梯间的路上,又一次和Fiona寒暄,不知在说些什么。总之,不一会儿,Fiona就把可贝晾在原地,噘着嘴“噔噔噔”走到前台,把一张房卡“啪”地一声拍在前台大理石台面上。
“怎么啦?”Clemence看她一脸怪委屈的样子,关切地问。
Fiona恶狠狠回头瞪了一眼可贝灰溜溜离开的方向,清脆地骂了声:“臭流氓!”
我们看了眼她的表情,再看了看房卡,瞬间明白了她嘴里的“臭流氓”是什么意思。我和Clemence又一次抑制不住地开始笑,Fiona被我们感染了,表情逐渐由怒为喜,也咧嘴哈哈大笑起来。
不知道Fiona那声清脆的“臭流氓”是否能穿过安静大堂不失时机地飘进或许尚未来得及进电梯的可贝耳朵里,或许即便他听到了也不会明白其中的意思。然而,当着可贝的面表示对他的名望无动于衷以及当着他的面将他塞在手里的房卡拍到前台,这无疑给我们带来了那么一小点胜利感。或许这点挫败感对于这种所谓名流来说,如此微不足道,然而对于刚毕业步入社会的我们来说,却是我们维持内心秩序的重要方式。
我们三个在大堂笑得开怀,任他们酒池肉林吧,我们欢欢喜喜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