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华经验
一、胎元不固缘脾肾，补肾固冲安胎饮
妊娠期，阴道出现少量出血，时下时止，或淋沥不断，而无腰酸腹痛者，称为“胎漏”，如出现腰酸腹痛，胎动下坠，或阴道少量流血者，称为“胎动不安”。徐老自拟安胎饮治疗，获效明显。
安胎饮
组成：桑寄生10g，当归10g，白芍10g，川断10g，苎麻根12g，杜仲10g，阿胶10g，炒艾叶3g，菟丝子10g，甘草6g，生地12g，黄芪12g，党参12g。
功用：补气益血，固肾安胎。
主治：先兆流产。
方解：此方大有巧思，所拟安胎饮系《医学衷中参西录》之寿胎丸（菟丝子、川断、桑寄生、阿胶）、《金匮要略》之胶艾汤（当归、川芎、地黄、白芍、艾叶、阿胶、甘草）与《兰室秘藏》之圣愈汤（当归、川芎、熟地、白芍、党参、黄芪）之合方。徐老遵《巢氏病源》“妇人肾以系胞”，《临证指南医案》“胎气系于脾”，以及朱丹溪“血气虚损，不足营养其胎则自堕”等论述而组方。全方配伍严谨，恰中病机，施于临床，疗效卓然。方中寿胎丸与参、芪相伍，意在培补脾肾，使胎有所载。圣愈汤双培气血，胎元得以涵养。胶艾汤乃仲师治妇人流产、漏下之主方，功能安胎止漏。而且，方中白芍、甘草相伍，即芍药甘草汤，又能缓急止痛，苎麻根清热止血，养阴安胎。徐老之安胎饮，对气血亏虚、脾肾不足，以致冲任不固，不能摄血安胎引起的先兆流产甚宜。加减：如阴虚血热，去艾叶，加旱莲草10g；如有外伤诱因，加砂仁3g。本方治疗先兆流产，每日1剂。出血停止后，隔日1剂，1周后改为3日1剂，并嘱患者禁忌房事，卧床休息为要。
病案1：江某，女，28岁，教师，已婚。1974年8月23日初诊。
停经58天，阴道出血5天，量少，色紫红无块，腰酸楚，下腹坠痛，尿妊娠试验阳性，曾注射黄体酮5支。诊脉弦滑，舌质淡红，苔薄腻。治以固肾安胎。
处方：桑寄生10g，当归10g，白芍10g，川断10g，苎麻根12g，杜仲10g，阿胶10g，炒艾叶3g，菟丝子10g，甘草6g，生地12g，黄芪12g，党参12g。5剂。嘱患者卧床休息。
二诊（1974年8月29日）：阴道流血已止，腰酸及下腹坠感好转，脉弦滑，舌质淡红，苔薄腻。治以补益气血，固肾安胎。方用安胎饮去胶、艾，加炒白术10g，黄芩6g。续服5剂。
三诊（1974年11月3日）：妊娠4个月余，因下楼不慎跌仆，当即阴道流血伴腰腹阵痛。方用安胎饮加砂仁3g。5剂。
四诊（1974年11月10日）：阴道流血5天渐止，腹痛腰酸好转，原方再服5剂。
后足月分娩一女婴，母女安康。
病案2：张某，女，39岁，医生，已婚。1986年3月1日初诊。
停经70天，阴道流血13天，量少，色红无块，腰背酸楚，下腹坠痛。阴道流血伴晨吐纳差。经西医妇科检查，诊断为先兆流产。尿妊娠试验阳性。生育史：0-0-2-0，末次自然流产1985年4月。诊脉滑数，舌质淡红，苔薄白。印象：先兆流产。治以补益气血，益肾安胎。方用安胎饮。
处方：桑寄生10g，当归10g，白芍10g，川断10g，苎麻根12g，杜仲10g，阿胶10g，炒艾叶3g，菟丝子10g，甘草6g，生地12g，黄芪12g，党参12g。20剂，每日1剂。
嘱患者绝对卧床。7天后阴道流血渐止，前后共服安胎饮25剂，后停药，足月分娩一男婴。
病案3：邹某，女，28岁，干部，已婚。1973年8月3日初诊。
停经50天，末次月经1973年6月14日。阴道流血7天，伴腰酸，腹痛，尿妊娠试验阳性。曾注射黄体酮5支，无效。婚后连续自然流产3胎，末次为1972年10月。诊脉滑数，舌质淡红。印象：先兆流产。治以补益气血，固肾安胎。方用安胎饮。
处方：桑寄生10g，当归10g，白芍10g，川断10g，苎麻根12g，杜仲10g，阿胶10g，炒艾叶3g，菟丝子10g，甘草6g，生地12g，黄芪12g，党参12g。5剂。
嘱患者卧床休息。
二诊（1973年8月9日）：阴道流血渐止，腰酸腹痛好转，胃纳稍呆，苔薄腻。仍当固肾以安胎元，始保无虞。原方去胶、艾，加白术10g，黄芩6g。10剂。
后患者足月分娩。
病案4：朱某，女，30岁，干部，已婚。1971年6月30日初诊。
患者第1次妊娠70天自然流产，今又停经58天。末次月经1971年5月2日。因阴道少量流血5天来诊。尿妊娠试验阳性。诊脉滑数，舌质淡红，苔薄，头晕纳少，纳后辄恶，腰酸，下腹坠痛。印象：先兆流产。方用安胎饮。
处方：桑寄生10g，当归10g，白芍10g，川断10g，苎麻根12g，杜仲10g，阿胶10g，炒艾叶3g，菟丝子10g，甘草6g，生地12g，黄芪12g，党参12g。5剂。每日1剂。
嘱患者卧床休息。
二诊（1971年7月6日）：服药5剂后，阴道流血减少，色红无块，腰酸腹痛均见好转，脉象滑数，舌质淡红，苔薄，守原方续服5剂。
三诊（1971年7月12日）：药症合拍，阴道流血量极少，色暗，复查尿妊娠试验阳性，脉象滑数，舌淡苔薄，安胎饮原方再服5剂。
四诊（1971年7月17日）：服药后，阴道出血已净13天，安胎饮再进5剂以固疗效。
患者共服安胎饮20剂，诸恙悉除。至妊娠7个月余，行产前检查均正常。
病案5：沐某，女，30岁，农民，已婚。1973年3月20日初诊。
停经63天，阴道流血3天，量少，色艳无块，腰酸，小腹隐痛，伴有头晕、恶心、纳少。尿妊娠试验阳性。患者曾妊娠3胎，均在70天左右自然流产，西医应用黄体酮、维生素E等保胎无效。末次月经1973年1月18日。诊脉弦滑，舌质淡红，苔薄黄。印象：先兆流产。治以补益气血，固肾安胎。方用安胎饮。
处方：桑寄生10g，当归10g，白芍10g，川断10g，苎麻根12g，杜仲10g，阿胶10g，炒艾叶3g，菟丝子10g，甘草6g，生地12g，黄芪12g，党参12g。5剂。
嘱患者卧床休息。
二诊（1973年3月26日）：阴道流血量明显减少，血色由红转为棕色，腰酸腹痛亦见好转，守原方续服5剂。
患者共服安胎饮15剂，于1973年10月足月分娩。
按语：胎漏、胎动不安相当于现代医学的先兆流产，其区分要点，正如李梴《医学入门》所说：“有腹痛而下血者为胎动，不痛而下血者为胎漏。”但两者之临床表现确实难以截然划分。论其病因，多数学者认为与脾肾两脏及气血不足关系尤为密切。孕妇体质柔弱，气血亏虚，脾肾不足，导致冲任不固，不能摄血养胎，而为先兆流产。有鉴于此，徐老应用安胎饮治疗恰合病机。本方特点为脾肾、气血兼顾，又能清热固摄，养血安胎，对脾肾不足、气血亏虚之先兆流产最为适宜。
病案2、4、5均用安胎饮原方取效。病案1、3用安胎饮后，阴道出血已止，苔薄腻，故去胶、艾之温经止血，加用术、芩健脾燥湿、清热安胎。其中病案1妊娠4个月时跌仆又动胎气，故加砂仁理气安胎而安。可见徐老临床用药，丝丝入扣，法度井然。
关于药物选择，徐老认为，圣愈汤、胶艾汤中之川芎，辛温香窜，走而不守，对于先兆流产阴道流血者应尽量避免使用。杜仲、川断、桑寄生、菟丝子为固肾强腰安胎的佳品，苎麻根取自民间安胎验方，功能清热止血安胎，参、芪补气升阳，有举载胎元免于下坠之功，胶艾养血止血，暖宫安胎。全方合理配伍，气血脾肾兼顾，又能安胎止血，是治疗先兆流产取得满意疗效的保证。
关于本病配合使用黄体酮这个问题，徐老认为，在中药保胎的病例中，大部分患者在就诊前或保胎期间，都用过黄体酮，流血未能控制，有的患者以前用黄体酮保胎亦无效。徐老从数十年临床实际治疗中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不用黄体酮，单独应用中药保胎，能达到足月分娩的目的，且对胚胎发育无不良影响，随访经中药保胎足月分娩的儿童，不仅身体健壮，而且智力发育良好。
二、只辨病不辨证，原方原量无忧行
凡堕胎或小产连续发生3次或3次以上者，称为“滑胎”或“数堕胎”。本病相当于西医的“习惯性流产”。徐老多以辨病为主，选用保胎无忧散。
保胎无忧散
组成：炒艾叶3g，川贝母6g，黄芪10g，川芎5g，生姜3g，白芍10g，甘草6g，菟丝子10g，羌活3g，荆芥3g，枳壳厚朴当归
功用：补血安胎，疏气解郁。
主治：习惯性流产，胎位不正。
方解：保胎无忧散，又名保生无忧散、保产无忧散、十三太保。本是历代相传的妇科名方。很多医学著作，如鲍相璈《验方新编》、陈修园《女科要旨》、程钟龄《医学心悟》、傅山《傅青主女科》均有记载。《华佗神方》一书中载有“华佗安胎神方”，其药物、用量与本方基本相同，主治明示，“凡胎动不安，势欲小产及临产艰危、横产逆产、子死腹中，皆可服之，极有奇效”。徐老应用本方50余载，治疗习惯性流产，屡试屡验。
本方制方之妙，以程钟龄解释最可令人信服。程氏曰：“新孕妇人，胎气完固，腹皮紧窄，气血裹其胞胎最难转动，此方用撑法。”方中芪、草补中益气，归、芍、芎补血和血，艾叶暖冲任、壮子宫，生姜散寒，又能和胃降逆，厚朴、枳壳理气行滞，荆芥、羌活疏风利气，贝母解郁宽胸、化痰除烦，菟丝子益精固肾，以安胎元（张锡纯云，“愚于千百味药中，得一最善治流产之药，乃菟丝子是也”），全方功能调补脏腑气血，疏导经络运行，促进全身气机升降，借此推动胞宫气机正常运行，从而达到保胎目的。凡体虚去生姜，加太子参12g。本方尚可矫正胎位，在妊娠确诊后，隔日服1剂，连续服用2～3个月，并嘱孕妇卧床休息，就能达到安胎、足月分娩的预期疗效。
病案1：张某，女，30岁，工人，已婚。1973年5月7日初诊。
停经45天，末次月经1973年3月23日，头晕疲乏，晨吐纳少，腰酸，下腹隐痛。患者曾因双子宫，前2胎早产已夭折，第3胎妊娠3个月余先兆流产，经住院保胎无效，于1972年4月20日自然流产。舌质淡红，苔薄白，脉象弦滑。尿妊娠试验阳性。给予保胎治疗。方选保胎无忧散。
处方：炒艾叶3g，川贝母6g，黄芪10g，川芎5g，生姜3g，白芍10g，甘草6g，菟丝子10g，羌活3g，荆芥3g，枳壳3g，厚朴3g，当归10g。隔日1剂。
嘱患者卧床休息。
患者共服保胎无忧散约40剂，卧床休息2个月余，于1974年1月足月分娩。
病案2：杨某，女，30岁，工人，已婚。1974年4月24日初诊。
停经50天，阴道流血3天，量少，色淡红，伴腰骶酸楚，倦怠乏力。曾自然流产3胎，均在妊娠70天左右，末次自然流产1970年10月。末次月经1974年3月5日。尿妊娠试验阳性。诊脉滑数，舌质淡红，苔薄白，给予保胎治疗。方用保胎无忧散。
处方：炒艾叶3g，川贝母6g，黄芪10g，川芎5g，生姜3g，白芍10g，甘草6g，菟丝子10g，羌活3g，荆芥3g，枳壳3g，厚朴3g，当归10g。隔日1剂，每日1次。
患者卧床休息，一直保至孕4个月。患者于妊娠7个月时行产前检查，胎儿发育正常，后足月分娩。
病案3：杨某，女，35岁，工人，已婚。1969年8月6日初诊。
患者自然流产3胎，均在妊娠4个月余因胚胎停止发育而流产。曾用黄体酮、维生素E等保胎无效。体检亦未发现明显异常，血清康华反应2次均为阴性。现为第4胎，妊娠2个月余，给予保胎治疗。方用保胎无忧散。
处方：炒艾叶3g，川贝母6g，炒艾黄芪10g，川芎5g，生姜3g，白芍10g，甘草6g，菟丝子10g，羌活3g，荆芥3g，枳壳3g，厚朴3g，当归10g。隔日1剂。
嘱患者卧床休息。
患者共服药20剂，卧床休息1个月余，后足月分娩。
病案4：周某，女，32岁，农民。1971年4月24日初诊。
停经53天，末次月经1971年3月1日，尿妊娠试验阳性。患者结婚6年，妊娠8胎，均于60～70天自然流产，曾经3次住院保胎无效。月经周期尚可，妇科检查未发现异常。患者对本次妊娠保胎失去信心，心情紧张。方用保胎无忧散去生姜，加太子参。
处方：炒艾叶3g，川贝母6g，黄芪10g，川芎5g，白芍10g，甘草6g，菟丝子10g，羌活3g，荆芥3g，枳壳3g，厚朴3g，当归10g，太子参10g。隔日1剂。
嘱患者卧床休息。
患者共服保胎无忧散40剂，卧床休息1个月余，后足月分娩一男婴。
病案5：周某，女，35岁，干部，已婚。1972年11月18日初诊。
患者停经48天，末次自然流产1972年7月1日。尿妊娠试验阳性。形体消瘦，呕吐纳少，诊脉滑数，舌质淡红，苔薄白。婚后自然流产3次，均在75天左右，本次因未注意控制受孕日期，距上次流产仅3个月余，患者对保胎信心不足，情绪紧张。方用保胎无忧散。
处方：炒艾叶3g，川贝母6g，黄芪10g，川芎5g，生姜3g，白芍10g，甘草6g，菟丝子10g，羌活3g，荆芥3g，枳壳3g，厚朴3g，当归10g。10剂。每日1剂，水煎，分2次服。
经用保胎无忧散、维生素E等治疗2个月，足月分娩一女婴。1975年再次怀孕，未经保胎，妊娠足月分娩。
按语：本病首见于《经效产宝》。本病的特点是“应期而坠”，每次流产均发生在相同的妊娠月份。古今医家均采取妊娠前预先培补，并在妊娠后坚持长期治疗的原则。治疗大法不外乎补脾肾、益气血，如加味安奠二天汤、泰山磐石散、保阴煎等经常选用。
关于保胎无忧散，是一个未产安胎，又能矫正胎位，临产催生的验方，受到唐代很多医家的青睐。如《傅青主女科》保产无忧散方后云：“上方保胎，每月三五服，临产热服，催生如神。”《妇科玉尺》谓之为“便产神方”，方后亦云，“未治一切产症。怀孕不拘月数，偶伤胎气，腰酸腹痛，甚至见红，势欲小产者，并一服即安，再服痊愈。”《蒲辅周医疗经验》亦谓：“有胎同房，或房欲过度，损伤肾气，最易造成流产。保产无忧散是治疗本病的有效方。”其明确指出本方有保胎的功效，但是并未引起临床医家的注意，检索中医文献，极少有应用本方治疗习惯性流产的报道。
有鉴于此，徐老积50余载临床经验，应用本方治疗习惯性流产，屡获良效。曾总结31例习惯性流产患者服用本方保胎，疗效达100%。病案1为双子宫畸形所致的习惯性流产，病案4自然流产8次，第9次应用本方加太子参，病案5自然流产3次，第4次妊娠距末次自然流产仅3个月余，均用本方为主治疗，获得良效。可见，本方对子宫畸形和早期习惯性流产的患者，同样有效。应该注意的是本方一般不宜轻易加减，要药真量准，遵法炮制，方能获效。
徐老指出，本方保胎确有价值，唯全国中医学院统编教材《中医妇科学》第一、二版未载此方，第三、四版将此方附在难产病之后，仅说明本方有矫正胎位的功能，没有明确其安胎作用，有失公允。徐老认为，习惯性流产应以预防为主，妊娠前应注意调节受孕期限，原则上距前次流产1年以上，在此期间采取避孕措施，始解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