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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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鲁智深大闹野猪林

导读

本章讲述了高太尉仍步步紧逼,欲令公差在途中谋害林冲,而林冲却被一路跟随的鲁智深在野猪林救下的事情。文章通过描写一路上公差对林冲的几番迫害,将林冲忍了又忍的性格表现得无以复加,同时又突出了鲁智深的为人仗义,以及他急躁、粗中有细的个性。

开封府滕府尹将林冲断了二十脊杖,唤个文笔匠刺了面颊,发配沧州牢城。当厅打一面七斤半团头铁叶护身枷钉了,贴上封皮,押了一道牒文。差两个防送公人(公差)董超、薛霸,监押前去。二人领了公文,押送林冲出开封府来,把林冲带来使臣房里寄了监。董超、薛霸各自回家,收拾行李。陆谦趁机请两人到酒店,送了十两金子,要他们在路上结果林冲性命。

董超、薛霸将金子分受入己,送回家中,取了行李包裹,拿了水火棍,便来使臣房里取了林冲,监押上路。当日出得城来,离城三十里多路歇了。第二日天明起来,打火吃了饮食,投沧州路上来。时遇六月天气,炎暑正热。林冲初吃棒时,倒也无事。次后三两日间,天道盛热,棒疮却发。又是个新吃棒的人,路上一步挨一步,走不动。董超道:“你好不晓事!此去沧州两千里有余的路,你这样般走,几时得到。”林冲道:“小人在太尉府里折了些便宜,前日方才吃棒,棒疮举发。这般炎热,上下只得担待一步。”薛霸道:“你自慢慢地走,休听絮叨。”董超一路上喃喃咄咄的,口里埋怨叫苦,说道:“却是老爷们晦气,撞着你这个魔头。”

当晚三个人投村中客店里来。到得房内,两个公人放了棍棒,解下包裹。林冲也把包来解了,不等公人开口,去包里取些碎银两,央店小二买些酒肉,买些米来,安排盘馔(饭食。馔,zhuàn),请两个防送公人坐了吃。董超、薛霸又添酒来,把林冲灌得醉了,和枷倒在一边。薛霸去烧一锅百沸滚汤(滚开的水),提将来倾在脚盆内,叫道:“林教头,你也洗了脚好睡。”林冲挣起来,被枷碍了,曲身不得。薛霸便道:“我替你洗。”林冲忙道:“使不得。”薛霸道:“出路人哪里计较得许多。”林冲不知是计,只顾伸下脚来。被薛霸只一按,按在滚汤里。林冲叫一声:“哎也!”急缩得起时,泡得脚面红肿了。林冲道:“不消生受。”薛霸道:“只见罪人服侍公人,哪曾有公人服侍罪人。好意叫他洗脚,倒嫌冷嫌热,却不是好心不得好报!”口里喃喃地骂了半夜。

林冲哪里敢回话,自去倒在一边。他两个泼了这水,自换些水,去外边洗了脚。睡到四更,同店人都未起。薛霸起来烧了面汤(洗脸的水),安排打火做饭吃。林冲起来,晕了,吃不得,又走不动。薛霸拿了水火棍,催促动身。董超去腰里解下一双新草鞋,耳朵并索儿却是麻编的,叫林冲穿。林冲看时,脚上满面都是燎浆泡。只得寻觅旧草鞋穿,哪里去讨,没奈何,只得把新鞋穿上。叫店小二算过酒钱,两个公人带了林冲出店,却是五更天气。

林冲走不到几里,脚上泡被新草鞋打破了,鲜血淋漓。正走不动,声唤不止。薛霸骂道:“走便快走,不走,便大棍搠将起来。”林冲道:“上下方便,小人岂敢怠慢,耽延程途。其实是脚疼走不动。”董超道:“我扶着你走便是了。”搀着林冲,又行不动,只得又挨了四五里路。看看正走动了,早望见前面烟笼雾锁,一座猛恶林子。这座猛恶林子,有名唤作“野猪林”。此是东京去沧州路上第一个险峻去处。宋时,这座林子内,但有些冤仇的,使用些钱与公人,带到这里,不知结果了多少好汉。今日,这两个公人带林冲奔入这林子里来。董超道:“走了一五更,走不得十里路程,似此沧州怎的得到。”薛霸道:“我也走不得了。且就林子里歇一歇。”

三个人奔到里面,解下行李包裹,都搬在树根头。林冲叫声:“呵也。”靠着一株大树便倒了。只见董超说道:“行一步,等一步,倒走得我困倦起来。且睡一睡却行。”放下水火棍,便倒在树边,略略闭得眼,从地下叫将起来。林冲道:“上下做什么?”董超、薛霸道:“俺两个正要睡一睡,这里又无关锁,只怕你走了。我们放心不下,以此睡不稳。”林冲答道:“小人是个好汉,官司既已吃了,一世也不走。”董超道:“哪里信得你说。要我们心稳,须得(捆绑)一缚。”林冲道:“上下要缚便缚,小人敢道怎地。”薛霸腰里解下索子来,把林冲连手带脚和枷紧紧地绑在树上。

两个跳将起来,转过身来,拿起水火棍,看着林冲说道:“不是俺要结果你。自是前日来时,有那陆虞候传着高太尉钧旨,教我两个到这里结果你,立等金印回去回话。便多走几日,也是死数。只今日就这里,倒作成我两个回去快些。休得要怨我弟兄两个。只是上司差遣,不由自己。”林冲见说,泪如雨下,便道:“上下,我与你二位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二位如何救得小人,生死不忘。”董超道:“说什么闲话!救你不得。”薛霸便提起水火棍来,望着林冲脑袋上劈将来。

薛霸的棍恰举起来,只见松树背后雷鸣也似一声,那条铁禅杖飞将来,把这水火棍一隔,丢去九霄云外。跳出一个胖大和尚来,喝道:“洒家在林子里听你多时!”提起禅杖,抡起来打两个公人。林冲方才(睁)开眼看时,认得是鲁智深,连忙叫道:“师兄,不可下手,我有话说。”智深听得,收住禅杖。两个公人呆了半晌,动弹不得。林冲道:“非干他两个事,尽是高太尉使陆虞候吩咐他两个要害我性命,他两个怎不依他。你若打杀他两个,也是冤屈。”

鲁智深扯出戒刀,把索子都割断了,便扶起林冲,叫:“兄弟,俺自从和你买刀那日相别之后,洒家忧得你苦。自从你受官司,俺又无处去救你。打听到你断配沧州,洒家在开封府前又寻不见,却听得人说监在使臣房内。又见酒保来请两个公人说道:‘店里一位官人寻说话。’以此洒家疑心,放你不下。恐这厮们路上害你,俺特地跟将来。见这两个撮鸟带你入店里去,洒家也在那店里歇。夜间听得那厮两个作神作鬼,把滚汤赚了你脚。那时俺便要杀这两个撮鸟,却被客店里人多,恐妨救了。洒家见这厮们不怀好心,越放你不下。你五更里出门时,洒家先投奔这林子里来,等杀这厮两个撮鸟。他倒来这里害你,正好杀这厮两个。”

林冲劝道:“既然师兄救了我,你休害他两个性命。”鲁智深喝道:“你这两个撮鸟,洒家不看兄弟面时,把你这两个都剁做肉酱!且看兄弟面皮,饶你两个性命。”就那里插了戒刀,喝道:“你这两个撮鸟,快搀兄弟,都跟洒家来!”提了禅杖先走。两个公人哪里敢回话,只叫:“林教头救俺两个。”依前背上包裹,提了水火棍,扶着林冲,又替他背了包裹,一同跟出林子来。

鲁智深护送林冲,行了十七八日,近沧州只有七十来里路程。一路去都有人家,再无僻静处了。鲁智深打听得实了,就松林里少歇,与两个公人道:“你两个撮鸟,本是路上砍了你两个头。兄弟面上,饶你两个鸟命。如今没多路了,休生歹心!”就此与林冲作别,自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