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图右史与西学东渐:晚清画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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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图像叙事与低调启蒙

——晚清画报在近代中国知识转型中的位置

在梁启超所倡导的“传播文明三利器”中梁启超:《自由书·传播文明三利器》,《饮冰室合集·专集》第2册,卷二第41页,中华书局,1936年。,报章的功业最为显而易见。近二三十年,不仅新闻史或出版史专家,连文学史家也都积极关注晚清以降的报纸、杂志与书局。时至今日,我们很难不承认:“大众传媒在建构‘国民意识’、制造‘时尚’与‘潮流’的同时,也在创造‘现代文学’。一个简单的事实是,‘现代文学’之不同于‘古典文学’,除了众所周知的思想意识、审美趣味、语言工具等,还与其生产过程以及发表形式密切相关。换句话说,在文学创作中,报章等大众传媒不仅仅是工具,而是已深深嵌入写作者的思维与表达。”陈平原:《文学史家的报刊研究——以北大诸君的思路为例》,《中华读书报》2002年1月9日。从撰写博士论文《中国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起,我一直关注清末民初的西学东渐大潮如何开启了“以刊物为中心的文学时代”,以及对于报刊研究,怎么做才能趋利避害在《现代中国文学的生产机制及传播方式——以1890年代至1930年代的报章为中心》(《书城》2004年第2期)中,我试图从“报章之于‘文学革命’”“以‘报章’为中心的文学时代”“报章与文体之互相改造”“从‘圈子’到‘流派’”“关于‘垄断’与‘反垄断’”“论战中的文学”等方面,探讨“报刊”对于“现代中国文学的生产机制与传播方式”的决定性影响。至于报刊研究的利弊得失,参见陈平原《文学史视野中的“报刊研究”——近二十年北大中文系有关“大众传媒”的博士及硕士学位论文》,《现代中国》第11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9月。。至于学界其他同人之关注大众传媒,将其与中国现代文学相勾连,更是硕果累累参见李欧梵《“批评空间”的开创——从〈申报·自由谈〉谈起》,见汪晖、余国良编《上海:城市、社会与文化》,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98年;王晓明:《一份杂志和一个社团》,《上海文学》1993年第4期;贺麦晓(Michel Hockx):《二十年代中国的“文学场”》,《学人》第13辑,江苏文艺出版社,1998年3月;朱晓进:《论三十年代文学杂志》,《南京师范大学学报》1999年第3期;王富仁:《传播学与中国现代文学研究》,《读书》2004年第5期。专书则参见陈平原、山口守编:《大众传媒与现代文学》,新世界出版社,2003年;程光炜主编:《大众媒介与中国现当代文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周海波:《传媒时代的文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相对而言,政论报刊最受关注,文学杂志其次,至于通俗画报,只是偶尔被提及丁守和主编的《辛亥革命时期期刊介绍》(人民出版社,1982—1987年)共五集,第一集介绍刊物41种,第二集介绍刊物42种,第三集介绍刊物59种,第四集介绍刊物68种,第五集介绍刊物42种;其中涉及画报的只有第一集的《启蒙画报》、第三集的《醒华》、第五集的《真相画报》,以及第四集的《中国近代画报简介》。

《点石斋画报》,光绪十年(1884)创刊,光绪二十四年(1898)停刊

《点石斋画报》因有开创之功,且保存完整,多次重刊参见郑为编《点石斋画报时事画选》,中国古典艺术出版社,1958年。1977年台北的天一出版社刊行了33集的《点石斋画报》,1983年广东人民出版社刊行共五函44集528号的连史纸影印线装本,同年香港广角镜出版社刊行上下两册《点石斋画报》(1990年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据此影印),1989年日本福武书店出版了中野美代子和武田雅哉合作的《世纪末中国のかわら版——绘入新闻〈点石斋画报〉の世界》,1998年上海文艺出版社又推出了两大册的《点石斋画报》。此外,重要刊本尚有大可堂版《点石斋画报》,上海画报出版社,2001年。西文方面,有Fritz van.Briessen从《点石斋画报》中选译52幅图像并详加注释和解说的Shanghai-Bildzetiung 1884—1898,Eine Illustrierts aus dem China des ausgehenden 19.Jahrhunderts(Atlantis,1977),以及Don J.Cohn选译50幅图像的Vignettes from The Chinese,Lithographs from Shanghai in the Late Nineteenth Century(Th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1987)。我曾在《仪态万方的〈点石斋画报〉》(《中国图书商报·书评周刊》1999年10月19日)中,评介若干重要刊本。,颇受中外学界青睐;至于其余百种图文并茂的画报,则尚未得到深入探究。十多年前,在《点石斋画报选》的“导论”中,我曾提及:“创刊于1884年5月8日,终刊于1898年8月的《点石斋画报》,15年间,共刊出四千余幅带文的图画,这对于今人之直接触摸‘晚清’,理解近代中国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是个不可多得的宝库。”参见陈平原《晚清人眼中的西学东渐》,《点石斋画报选》第1页,贵州教育出版社,2000年。这句话有瑕疵,需略为修正:不仅《点石斋画报》,众多徘徊于“启蒙”“娱乐”与“审美”之间的晚清画报,都将“对于今人之直接触摸‘晚清’”起决定性作用。《点石斋画报》当然很重要,得到中外学界的持续关注研究论著方面,比较重要的有:龚产兴:《新闻画家吴友如——兼谈吴友如研究中的几个问题》,《美术史论》第10期,1990年3月;王尔敏:《中国近代知识普及化传播之图说形式——〈点石斋画报〉》,《“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第19期,1990年6月;康无为:《画中有话:〈点石斋画报〉与大众文化形成之前的历史》,见康著《读史偶得:学术演讲三篇》,(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91年;潘耀昌:《从苏州到上海,从“点石斋”到“飞影阁”——晚清画家心态管窥》,《新美术》1994年第2期;叶凯蒂:《清末上海妓女服饰、家具与西洋物质文明的引进》,《学人》第9辑,江苏文艺出版社,1996年4月;武田雅哉:《清朝绘师吴友如の事件帖》,(东京)作品社,1998年;鲁道夫·瓦格纳:《进入全球想象图景:上海的〈点石斋画报〉》,《中国学术》2001年第4期;陈平原、夏晓虹编注:《图像晚清:点石斋画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年;Ye Xiaoqing,The Dianshizhai Pictorial:Shanghai Urban Life(1884—1898),University of Michigan,2003;李孝悌:《中国近代城市文化中的传统与现代》,见李著《昨日到城市:近世中国的逸乐与宗教》,第313—363页,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2008年;叶汉明:《〈点石斋画报〉与文化史研究》,《南开学报》2011年第2期;邬国义:《近代海派新闻画家吴友如史事考》,《安徽大学学报》2013年第1期;唐宏峰:《照相“点石斋”——〈点石斋画报〉中的再媒介问题》,《美术研究》2016年第1期。,不是没有道理;可我更想说的是,别的画报同样不能忽视——只有点面结合,方能更好地呈现晚清最后近三十年的历史巨变与社会生活。另外,谈论晚清画报,不仅仅是以图证史;其中蕴含的新闻与美术的合作,图像与文字的互动,西学东渐的步伐,东方情调的新变,以及平民趣味的呈现等,同样值得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