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家族的盛衰
据蒋氏宗谱记载,蒋氏远祖为周公旦的第三子伯龄。周初分封诸侯,伯龄封于蒋国(今河南省固始县),其子孙便以蒋为姓氏。西汉初年,伯龄的子孙迁至长安的杜陵。西汉宣帝时,蒋满出任上党郡太守,后任淮南国相。蒋满的儿子蒋万,曾任弘农太守。蒋万的儿子蒋翊,字元卿,在汉元帝和汉成帝时,曾任兖州刺史。
东汉初年,蒋翊的三世孙蒋横曾任光武帝的大将军。蒋横之子山亭侯蒋澄,字少明,迁至江苏宜兴县境内,他是宜兴蒋氏的始迁祖。蒋氏一门在宜兴繁衍生息,历经南北朝、隋、唐的世事变迁,人丁越来越兴旺,其间有不少分支迁往他处,其中一支在南宋时期迁至都城临安(今杭州),后又迁到海宁。大清康熙年间,蒋百里的五世祖蒋云凤始迁居硖石镇,此后便有了硖石蒋家的荣辱盛衰。值得一提的是,宜兴蒋氏中有一支辗转迁到了浙江奉化县溪口镇,比蒋百里小5岁的蒋介石就是这一支的后代子孙。由此来看,蒋百里和蒋介石也有一定的渊源。
蒋云凤,字简斋,是硖石蒋氏的始迁祖。他生了4个儿子,分为4房,人丁兴旺,成为硖石镇上的第一大族。
蒋云凤的第二子名叫蒋仁基,是蒋百里的高祖。他是个非常能干的人,从事典当业发了财,家境越来越富裕,购置了田地,修建了巨宅大院,为子孙留下了丰富的遗产。当时正值乾隆盛世,国泰民安,一片升平景象。然而很不幸,蒋仁基未能享有高寿,在儿子生下刚五十天即撒手人寰,留下孤儿寡母而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蒋仁基去世时,夫人归氏只有29岁,从此守寡达三十五年之久,于嘉庆十二年(1807年)去世。归氏夫人给儿子起名叫蒋星槐,细心护呵,多方教导,使其得以子承父业,光大蒋氏门庭。
蒋氏的基业到了蒋星槐手上,不但没有衰败,反而得到了更大的发展,使归氏夫人颇感安慰。为使蒋家人丁兴旺,香火不断,归氏夫人在星槐弱冠之年,即为他娶了国子监生朝议大夫马朝俞的女儿为妻,希望他们能多生儿女,结束人丁稀少的单传局面。
然而马氏却久不生育,归氏夫人望眼欲穿,始终未能享受“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带着极为遗憾的心情离开了人世。蒋星槐夫妇愧疚之余,只得另想办法。在马氏的主持下,蒋星槐纳刘氏为妾,希望能有所作为。不料刘氏也久不生育,使人不得不怀疑问题出在蒋星槐身上,再纳妾恐仍无用。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蒋星槐地广屋高,富甲一方,妻妾和睦,在硖石地方也算得上一个人物,但就是膝下无子。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乃古之明训,蒋星槐在月明星烁之夜辗转反侧,暗自叹气,也就不难理解了。
光阴荏苒,转眼已到了嘉庆十七年(1812年),愁肠百结的蒋星槐终于生了一场大病,倒在床上起不了身。马氏和刘氏遍请名医诊治,却不见起色。眼见蒋星槐的病一天重似一天,妻子马氏除了念经求佛之外,已无良策。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某日马氏忽然想起古人割肉疗亲的故事,乃决心一试,如果有效,是老天爷有眼,如果无效,也算尽了人事。她咬紧牙关,从左臂上割下一块肉来,熬成肉汤,一勺一勺喂到丈夫口里。也许是马氏的至诚感动了上苍,蒋星槐的病竟奇迹般地痊愈了。
被妻子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蒋星槐获知事实真相后,对妻子充满感激之情,一家人从此更加和睦。俗话说:否极泰来。蒋星槐病愈不久,刘氏居然怀了身孕,第二年生下了一位小公子。步入中年的蒋星槐夫妇喜极而泣:蒋家有后了。他们除了高诵阿弥陀佛外,就是感念祖宗盛德隆厚,能够庇荫子孙。
刘氏以后未再生育,儿子和父亲一样,也是一脉单传。
蒋星槐按照宗谱确定的辈分排列字序,为儿子取名光煦(1813年—1860年),字日甫,又字爱笋。蒋星槐对这个独生子寄予厚望,延聘名师,课读经史子集,希望他将来参加科举考试,金榜题名,一举改换蒋家门庭,使蒋家由富商巨贾变成书香门第。可惜的是,蒋星槐与其父蒋仁基一样,未能得享天年,在儿子光煦10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从此硖石蒋家进入了蒋光煦时代。
蒋光煦号雅山,后改号生沐,晚号放庵居士,是江南有名的藏书家和古董收藏家。他喜读史书,精于校勘,能诗能文,兼长书画,世称东湖先生。
由于家境富裕,蒋光煦从10岁开始即购置和收藏古书与金石书画等古董珍玩。他的好友管庭芬说他“勤于搜访,年逾弱冠,骨董家即不敢以燕石相欺”[8]。蒋光煦收藏之广泛和丰富,从其藏室名为“商觚周鼎秦镜汉甓之斋”中即可略见一斑。俗话说“穷文富武”,但承继祖上宏业的蒋光煦却是一个富有的文人,这使他有足够的财力收藏图书。他的藏书室有“别下斋”“拜经楼”等,历年积藏图书达四五万卷,其中不少是珍本善本,这使他成为江浙一带有名的藏书大家。他的“别下斋”可不是随便起的,其典出自《论语·季氏》中的一段话:“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9]南宋文人王应麟有感而发,说:“困而学之,庶自别于下民。”[10]蒋光煦对这句话颇为欣赏,遂把自己的藏书室命名为“别下斋”。他选择藏书中的珍品刊行的《别下斋丛书》和《涉闻梓旧》,都是善本,价值极高。他镌刻的“群玉英光堂”米芾残帖,勾勒逼真,颇受行家重视。
蒋光煦的诗文也很有名气,著有《东湖丛记》《读书吟评》《吴越春秋校文》《雨当轩诗集》《花树草堂书稿》《别下斋书画录》《钱塘遗事斠补》和《斠补隅录》等。他还与江浙名儒俞樾、管庭芬等人时相往还,吟诗唱和,切磋学问。
在极盛时期,蒋光煦家中常常是高朋满座,食客盈门,真可谓“樽中酒常满,座上无白丁”。他的客人多为文人士子和书画名家,大家聚在一起谈文论诗,写字作画,饮酒唱和,其乐融融。此外,蒋光煦一妻四妾,儿女满堂,结束了两世单传的局面,成为人丁兴旺的大家庭的家长,那份喜悦和满足,自不待言。
蒋家不但有广大的庭园,而且有一株名贵的银杏神树。硖石镇有两棵非常粗大的银杏树,十个人才能围抱一圈。相传这两株银杏栽于东晋时期,乃千年古树。一株在紫微山麓的倪卓云家中,一株就在蒋光煦家的园中。据说在蒋氏园的这棵银杏“颇著灵异”,如有人对它不敬,在它周围便溺,这个人就会生病。蒋家人视此银杏为树神,除精心保护外,还在树旁建了一座小屋来供奉,名曰“树神堂”[11]。
然而,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太平军的到来使盛极一时的蒋家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家道从此中落,复兴有待时日。
1859年,太平军进入浙江,浙江全省戒严。太平军被清政府称为“长毛贼”,到处流传的是太平军杀人放火的恐怖故事,蒋光煦考虑到硖石镇是繁华市镇,又位于杭州至上海的交通要道上,难逃兵燹之灾,乃举家迁往好友管庭芬家中避难。除带走一部分细软珍玩之外,蒋家历年收藏的书籍、古董以及偌大的家园,都留给几个仆役看管。在管庭芬家住了一段时间,蒋光煦又迁到茶院山中暂住。
1860年秋天,一支太平军进驻硖石镇,搜刮一番之后,一把火烧了硖石镇,蒋氏宅院未能幸免,蒋光煦一生的心血毁于一旦,所藏图书古物,或惨遭大火,或转落他人之手,何胜痛惜!更有甚者,祖先开创的基业泰半毁于蒋光煦之手,使他有无颜见父老乡亲之慨。
蒋家遭此火劫,从此衰落了,蒋光煦遇此打击,从此消沉了。他长吁短叹,借酒浇愁,酒后常常捶胸顿足,失声痛哭,不作东山再起之想。实际上,他当时只有47岁,如能收束身心,发奋图强,率领子女埋头苦干,或有振兴家业之望。然而,他已心灰意冷,常常对酒当歌,于1860年的冬天郁郁而终,把盛衰荣辱留在了身后。
蒋光煦共生了21个子女,5个子女夭折,长大成人的有8个儿子、8个女儿。8个儿子是学勤、学济、学藻、学浚、学溥、学焘、学烺和学慈。蒋百里的父亲是蒋学烺,排行第19。
蒋光煦一死,蒋家就四分五裂了。儿子们分家析产,建屋独居,无子女的妾则返回娘家居住。其中一位姓何,返回桐乡县王村的家祠居住,因人多住不下,只得买条船住在船上。1862年,太平军到王村,登船向何氏索要财物,何氏为免受辱,投河自尽了。
儿子当中比较有名的是蒋学勤和蒋学溥。
蒋学勤,字颖伯,号苕虹,又号苕伯,少承家学,善文词,颇负文名。1858年曾参加科举考试,未中。家中遭变故之后,田宅俱荒,他感受到人世之沧桑,遂放弃科举,在硖石东湖边上建了几座屋子,名为龟庄,每日或礼佛念经,或与二三知己歌啸其中,不作出世求官之想。他著有《辛庐诗词稿》《辛庐杂志》等,颇有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心境。
蒋学溥,字长孺,号泽山,1875年中举人,后被派往广东某县任知县。1884年张之洞升任两广总督,设立广雅书院,知蒋学溥学识渊博,有能力,乃调至广州主持广雅书院,颇为时誉所称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