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洗罨
【原文】
宜多备糟醋。衬尸纸惟有藤连纸[1]、白抄纸可用,若竹纸见盐醋多烂,恐侵损尸体。
舁尸于平稳光明地上,先干检一遍,用水冲洗。次挼皂角[2]洗涤尸垢腻,又以水冲荡洁净。洗时下用门扇、簟席衬,不惹尘土。洗了,如法用糟醋拥罨尸首。仍以死人衣物尽盖,用煮醋淋。又以荐席罨一时久,候尸体透软,即去盖物,以水冲去糟醋,方验。不得信行人说,只将酒醋泼过,痕损不出。
初春与冬月宜热煮醋,及炒糟令热。仲春与残秋宜微热。夏秋之内,糟醋微热,以天气炎热,恐伤皮肉。秋将深则用热,尸左右手肋相去三四尺,加火熁[3],以气候差凉。冬雪寒凛,尸首僵冻,糟醋虽极热,被衣重叠拥罨,亦不得尸体透软。当掘坑长阔于尸,深三尺,取炭及木柴遍铺坑内,以火烧令通红,多以醋沃之,气勃勃然,方连拥罨法物衬簟舁尸置于坑内,仍用衣被覆盖,再用热醋淋遍。坑两边相去二三尺,复以火烘。约透去火,移尸出验。冬残春初,不必掘抗,只用火烘两边,看节候详度。
湖南风俗,检死人皆于尸旁开一深坑,用火烧红,去火入尸,在坑内泼上糟醋,又四面用火逼,良久,扛出尸。或行凶人争痕损,或死人骨属相争不肯认,至于有三四次扛入火坑重检者。人尸至三四次经火,肉色皆焦赤,痕损愈不分明,行吏因此为奸。未至一两月间,肉皆溃烂。及其家有论诉,差到聚检官时,已是数月,止有骨殖,肉上痕损并不得而知。火坑法独湖南如此,守官者宜知之。
【注释】
[1]藤连纸——用古藤作原料制成的一种质量较高的纸。《广舆记》:“由拳山在余杭,旁有由拳村,出藤纸。”又浙江嵊州剡溪地方,用古藤造纸。这两个地方的藤纸,在从前都是很著名的。
[2]皂角——一名皂荚,是一种豆科植物,其荚煎汁,可以除污去垢,洗涤衣服。
[3]火熁——熁(xié,音胁),火迫的意思。
【译文】
检验尸体的时候,要准备充足的糟醋。衬尸用的纸只有质量高的藤连纸、白抄纸才合格。竹制纸沾上盐醋就烂掉了,会损毁尸体,不宜用。
检验的时候,把尸体抬放到平稳光亮的地面上,先检验一遍,然后用水洗尸体,擦一些皂角,洗去尸体上的污垢,再用水冲干净(洗的时候,下面要用门板、竹席等垫着,以免沾染了泥土)。洗完后,按照一定做法,用糟醋拥盖尸体,仍用死者衣服把尸体全部盖好,再用煮热的醋浇淋。然后用草席紧盖一个时辰,等到尸体软透后,拿去遮盖的东西,用水冲去糟醋,才能进行检验。不要听信检验人员的话,只用酒醋在尸体上泼洗一下就算完事。这样,伤痕就显现不出来。
初春和冬天,天气寒冷,要把醋煮得热一些,酒糟也要炒热才能使用。春二三月和九月,应该用温热的糟醋。夏天和初秋,糟醋只要稍微有点热就可以了;因为在炎热的天气,过热的糟醋容易伤损尸体皮肉。秋天随着气候转凉,糟醋要用热的,并在离尸体左右手和肋部三四尺的地方用火烘烤。冬天风雪凛冽,尸体僵冻得硬邦邦的,即使用滚热的糟醋洗敷,用好几层厚厚的衣被盖着,也不能使尸体变软。怎么办呢?那就应当挖一个三尺深、比尸体长阔一些的土坑,坑底铺一层木柴和炭,用火烧得通红,然后多用醋把火泼熄,趁着热气蒸腾的时候,把尸体连拥敷衬垫的东西一齐抬放到坑里去,仍旧用衣被盖好,再用热醋淋透,离坑两边二三尺的地方,烧火烘烤。大约尸体透软后,把火撤去,扛尸体出来检验。如果是在冬尽春初的时候,就不必挖火坑,只需在两边烘烤尸体就可以,这主要看气候决定。
湖南地方检验尸体的习惯做法是:在尸体旁边挖一个很深的土坑,用火烧红后,将火撤除,把尸体放在坑里,泼下糟醋,再从四面用火烘烤,隔很久,才把尸体扛出来检验。这样检验,遇到有些凶犯对伤痕有所争执,或者死者亲属因验不出伤痕不肯罢休,以至有三四回扛进火坑重新检验的。尸体在火坑里经过三四回烘烤,皮肉都烤焦红了,伤痕更加看不出来,检验人员和差役们更容易从中作弊。这样,虽在寒冬,不到一两个月,尸体都烂了。那时,死者亲属再有什么争论和控诉,等到官员聚集下来复验,已经隔了几个月,只剩下一副骨头,皮肉上的损伤再也检验不出来了。这种火坑法只有湖南才采用,做审判官的应该懂得这个方法的弊病所在。
【评介】
本节叙述验尸时,如何洗净尸体,缓解尸僵,固定伤痕,排除可能造成干扰的因素,以利检验工作的进行。
洗罨是洗涤、拥盖和热敷的意思。尸体上生前伤痕,由于尸体腐败变色,浑身紫黑,伤痕与发变颜色相混,很难辨别。再是人死后经过很短时间,即出现强直现象,叫做尸僵。尸僵完全形成后,整个尸体都处于极强直状态,无法再使之屈腿弯臂,张嘴扭头。特别在很冷的气候中,尸僵能保持很长的时间,所以尸体冻硬后,也不便于检验。本节叙述用洗敷法,使尸体透软,伤痕重现。这在当时条件下,是一种简便可行的检验方法。又尸体在50℃~60℃的高温中,尸僵缓解很快,“火坑法”就是一种缓解尸僵的办法。
本节着重介绍用米醋、酒糟等洗泼、拥敷伤痕。《洗冤录》中,凡是检验伤痕,都离不了糟醋等洗敷。因为糟醋有吊伤显影的功效,这和现代医疗上和法医技术检验上采用酒精擦拭伤处,进行消毒、去污,用酸来沉淀和保护伤口,使伤痕更明显的办法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