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齐芝芝
翠玉楼里灯光摇曳。老鸨子齐芝芝特意选的一盏盏花灯明亮着。
一根根镶着金色鸳鸯鎏金浮雕的大红蜡烛跳动着火苗。
从燕京城四方来的嫖客们正和翠玉楼的姑娘们耳鬓厮磨、窃窃私语。姑娘们时不时的恰到好处的害羞娇笑，惹得搂着她们的嫖客肆意地大笑了起来。
可是站在楼梯中的老鸨子齐芝芝，心里却是一股子......
齐芝芝本来是没有把今天来的一个捕头、一个捕快放在心上的。她其实在三楼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两人。
那个时候，风韵犹存的齐芝芝推开了一个凑上来占她便宜的嫖客，对着寇幽二人呸了一口，道了一声晦气。
要不是寇幽大吵着要让她的金丝雀、乖女儿蝶恋出来问话，她理都不想理寇幽。
简直是笑话，当她这翠玉楼是什么地方？那是多少达官贵人都要流连忘返的地方。
要是随便来一个捕头、捕快，她齐芝芝都要陪着笑脸，低三下四地招呼，那把她齐芝芝当成什么了？
因此，齐芝芝打定了主意，先晾晾这两人。然后再出去看看这两个衙门的人打的什么主意！
要是这两人真的是找麻烦来的，那她齐芝芝可要跟他们掰扯掰扯半个多月前的事情！真当她齐芝芝好欺负了吗？
即使是被寇幽逼着下了楼的齐芝芝，在下楼的时候也是想着要给寇幽一个下马威！给他好好介绍介绍自己这翠玉楼里招待过多少达官贵人，又和朝堂上多少多少大员、大人物交好。吓死这两个王八蛋才好！
所以，齐芝芝最后都没有走下楼梯，而是在楼梯正中间俯视寇幽和宋憨子。她嘲笑王之载是什么意思？她是想让寇幽看到，她这位翠玉楼的老板连堂堂刑部侍郎都不放在眼里。
她不仅是晾着寇幽，也是在敲打寇幽。好让寇幽知道，他这是在惹多大的麻烦。她齐芝芝可是跟不少大人物交情匪浅，关系紧密的。
但是，当齐芝芝那双凤眼对上了寇幽的眼睛后，她的一切想法、一切打算全消了。
在这烟柳烟花之地，齐芝芝见过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人。
如果是之前，要问齐芝芝，她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那齐芝芝会说她什么样的人都见过。
可是，如果是现在，再问齐芝芝同样的问题，齐芝芝会说她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寇幽这样的人。并且，她会希望今天没有见过寇幽。甚至以后都不会见到。
做着皮肉生意的齐芝芝，难免会遇到来翠玉楼找麻烦、闹事的人。这里的人，不乏赵瑞雪这样跑来捉奸的，只是这赵瑞雪今天闹得大了些而已。其他的，大多不过是梨花带雨哭着的、闹不过的寻死寻活的。
也不乏姑娘伺候错了嫖客，找姑娘麻烦的。
更不乏因为逼良为娼，家里人找来拼命的这种。
对这种人，齐芝芝若说没有同情，那是假话。她也是女人，心也是肉长的。可是，她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如果要在良心和银子里选一个，齐芝芝只会选银子。
那些来拼命的人，里面真有几个着急的，拿着刀啊什么的会在翠玉楼里大闹。
但是齐芝芝从来没有怕过。这么多年里，她什么阵仗没有见过？
那种拿着一把小刀或者一把菜刀，双手握得紧紧的却不停手抖的。齐芝芝见了后，不仅不会怕，还会走到那人面前指着他大骂。
只要齐芝芝的气势比他足，吼声比他大，然后再扇对方几个巴掌。保准那人吓得丢了刀，慌了神——这种啊，拿刀都拿不稳，上晃下晃的，都是怕事的老实人。虽然被逼急了，但是只要一吓，又会打回原形。
再遇上那种一来就抓住一个姑娘，刀架在脖子上的。齐芝芝也不会怂了，反而会指着对方大骂，告诉对方要是敢伤了自己楼里的姑娘，保证让他要找的人去接最下三滥的客人——这种人多半都是紧张亲人安危的，大多也会坐了蜡。真要是不行，齐芝芝会假意同意，然后报官抓人。
还有一种是蛮横不好惹的，或者会功夫的，那齐芝芝会二话不说，直接让手下把人打出去。
最后一种，便是寇幽这样官府的人，这个齐芝芝最不怕的。咱比后台就行，吓死你！
不过，今天齐芝芝的这招不灵了。
当齐芝芝第一眼看到了寇幽那双清灵的眼睛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的一切招数对寇幽都不管用的。
扶住楼梯栏杆的齐芝芝，看着笑意浓郁的寇幽。大惊失色的同时，心里一股子冷意直冲天灵盖。如同提前入了三九天般。
她看到了寇幽和煦的笑容。
不过正是这和煦暖洋洋的让人舒服的笑容，让齐芝芝冷意直冲天灵盖。
齐芝芝知道寇幽的笑容是从寇幽心里笑出来的，但也不是从寇幽心里笑出来的。而是有人告诉寇幽，他要开心的笑着，所以他才笑得那么灿烂。笑得让所有人看了后心里舒服。
齐芝芝的眼睛不可谓不毒辣，寇幽之所以总是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正是因为哑巴不断提醒他的缘故。
这人没有活着！他不是真的活着！齐芝芝心里想到，也在心里大喊道。
倒不是齐芝芝真的觉得寇幽没有活着。而是齐芝芝另有所指，齐芝芝指的寇幽没有活着的意思是，寇幽没有为自己活着。或者说，寇幽之所以活着，只是因为别人告诉了他，他要活着。寇幽才活着。
绕嘴吗？不绕。
寇幽的没有活着，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他就像一片随波飘荡的浮萍，飘荡到哪里便会变成什么人。
把寇幽放到匪窝里，寇幽会变成大盗。
放到捕快里头，他就是一个厉害的捕头。
也是因为这样寇幽才会听任哑巴的话，笑着！
可能有人会觉得，这不是生长环境决定人生嘛？谁都可以的。
但要是让齐芝芝知道有谁这么想，她定会臭骂那人一顿，然后给那人一巴掌。最后告诉那人一句，能滚多远滚多远。
寇幽的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和这些人想的不一样。他们那种是真的浮萍。飘到哪里是哪里。
但是，寇幽这种浮萍其实是生了根的。
一旦有人给了寇幽一个活着的理由。那你一定会看到一个疯狂的寇幽。他会不顾一切的完成那个目标，并且扫清路上的一切阻力。
更可怕的是，那个时候不怕死的寇幽可能还死不了！
故而，齐芝芝怕了。她知道如果不按照寇幽的话去做的话，眼前这个小捕头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吓人的事情来。
齐芝芝已经看到寇幽把手放到了刀柄上了。好像只要自己再多说一句废话，寇幽便会拔刀杀了自己。哪怕寇幽现在笑得那么灿烂，那么高兴、那么和煦亲切。
“女儿啊！你快出来，这位京兆尹的捕头找你来查案呢！”浑身颤抖着的齐芝芝朝着楼上大喊道。
喊了一会儿后，齐芝芝见到蝶恋姑娘还是没下来。着急害怕的她，连忙对着寇幽连番道歉：“这位小捕头，我那女儿许是没有听见。我上去催催！”
“你可别急，千万别着急！我这就去楼上带她下来！”齐芝芝几乎害怕的差点哭了出来的说道。
说着，齐芝芝便火急火燎的跑上楼。她那脚踩的楼梯木板哐哐作响，跑着的时候还多次脚下不稳，摔了几跤，磕坏了膝盖。
但齐芝芝可顾不上膝盖的疼痛，直奔着蝶恋姑娘的房间而来。
此时的蝶恋正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床上，不仅房门紧闭、上了门栓，还把床帘子拉的死死的，一点缝隙都不敢露出来。
“乖女儿啊！你快出来！京兆尹的捕头来找你问话了！”齐芝芝用力地拍打着房门道：“乖女儿啊，你这怎么还插上门了？快给妈妈打开！”
蜷缩在床上的蝶恋，抓着床帘子拼命地使劲摇头，带着哭腔道：“不要！不要！我不去！”
“那是牛爷！我才不去！人家怕死了！不带去的！”蝶恋稍稍拉开了帘子，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对着门外的老鸨子齐芝芝大喊了一句后，又把脑袋缩回了帘子里头。
“乖女儿啊！你这是认识那个小捕头啊？那不正好！”齐芝芝听后诧异道，随之面露喜色说道：“认识更好！你快出来把那小捕头打发走了！咱们好继续做生意不是？”
“不去不去！我不去！他不是什么小捕头！他是扬州府来的牛爷！寇幽寇捕头！”蝶恋哭着大叫道。
“扬州府来的？怪不得你认识！”齐芝芝恍然大悟，虽然好奇怎么一个扬州府的捕头突然跑到了京兆尹来，但还是继续敲门，劝着蝶恋出来，道：“既然你说的这位什么牛爷、寇捕头，你认识，还是你同乡，那不是正好！他又不能吃了你！快出来！总让人家等着多不好！别吓坏了客人！”
“牛爷不吃人！但他还不如吃人呢！他比吃人的更可怕......我不去！”说着，蝶恋姑娘还给自己身上裹了一层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