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上门辅导
苏城是个宜居城市，到过苏城的人，都有停留下来的念想。这些年，苏城的版图不断扩张，人口数量急剧膨胀，准备融入苏城的后备军，不计其数，唐世华便是其中一个，但他知道，想留在苏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除了发传单，唐世华还干过电话营销。那天他去大洋教育结账，问当班的沈老师有没有活？沈老师说，有啊。沈老师交给唐世华一本花名册和一部无线电话，关照他说，给名单上的家长打电话推销我们的课程，成功签约一个给你百分之五的提成，电话费由大洋教育出。唐世华一想，打电话比发传单省力，不用到马路上吃灰尘，也不用躲雷阵雨，在宿舍里就能操作，就欣然接受了。
回到宿舍，唐世华打开这本花名册，发现里面记录着周边几所中小学校的数千名学生的个人信息，包括学生姓名、就读学校、年级、家长姓名、家庭联系电话等。唐世华非常惊讶，这些涉及学生隐私的资料，大洋教育从哪儿弄来的？他听说过，有的班主任推荐班上的学生到补习班上课，能拿到回扣，但要搞到这么多的学生资料，班主任显然没那个能耐。据说，学校、银行、网站、房产公司、快递公司等等，都有人非法买卖个人信息。唐世华的手机上，每天会接到推销保险、贷款、商铺的电话，还有网站促销、商场开业、骗子要求汇款的短信，不堪其扰，现在自己去打那种骚扰电话，唐世华有点犹豫，但想到自己推销的是教育产品，教育是有利于国计民生的，不妨试试吧。
唐世华按花名册上的名单，分别给家长打电话，一天下来，差不多打了两百个电话，说得口干舌燥，有意向的家长也就二三个，能不能成功签约，还得继续跟进。唐世华给家长打电话，首先说：“您好，请问您是某某同学的家长吗？”家长一般会说：“是的，你是哪位？”唐世华就做自我介绍，询问该家长是否想在暑假里给孩子报补习班，若对方有兴趣，就介绍补习班的相关情况，回答家长提出的问题。
有的家长看到陌生号码打来的，根本不接电话；一部分家长警惕地问：“你从哪知道我电话的？”唐世华就说是领导给的，家长说了句“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就挂断了电话；有的家长没听完唐世华的介绍就破口大骂，说唐世华侵犯了他的隐私权，慌得唐世华赶紧挂了电话。电话营销，唐世华感觉并不轻松，每次拿起电话，像复读机一样重复那些开场白，自己就够烦的，有时还要经受家长刨根问底的追问，实在让他吃不消。
唐世华把无线电话还给大洋教育，他对沈老师说：“沈老师，这个活我干不了，还有没有别的活？”沈老师说：“暂时没有。”旁边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说：“喂，小伙子，你语文成绩怎么样？”沈老师介绍说：“这位是我们老板于老师。”唐世华说：“于老师，我语文学得还不错，小学到高中一直是课代表，还在晚报上发表过文章。”于老师感兴趣地说：“不错不错，我朋友想请个家教，他女儿上初二，语文不大好，这边派了几个老师去，他女儿都不要，我看你挺机灵的，要不你去试试？”
唐世华曾去教育机构应聘过家教，并不受人待见，人家说，读市场营销的大专生没有家长请，这次机会难得。唐世华说：“好啊，我早就想做家教了，就是没人请我。”于老师笑道：“我提醒一下，我那朋友的女儿不是好伺候的，你要有思想准备，只要你过了她那关，这事就成了，我给你一小时五十元的课时费，每周日晚上七点到九点上课。”唐世华笑道：“没问题，什么时候去？”于老师说：“就今晚，你回去准备一下。”
傍晚，唐世华来到育才大厦，与于老板碰头。于老板看他没带什么资料，皱皱眉头道：“前几个带了厚厚的备课本去也没通过，你小子什么都没带，行不行呀？要不我上去拿几本教案给你？”唐世华笑道：“语文学得好，靠的是阅读量和理解能力，急来抱拂脚没有用的，再说了，第一次接触，我要先了解她的情况，才知道怎么进行补习。”于老板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上车吧。”
于老板的车驶进了东方花园，进入了一片别墅区。唐世华有所耳闻，东方花园是苏城著名的高档别墅区，一栋要上千万元，能住在这儿，非富即贵，怪不得那孩子刁蛮，或许是从小娇生惯养吧。
下车后，唐世华跟于老板来到一栋别墅前，于老板按了门铃。一会儿，一个阿姨来开门，把他们带进了别墅。别墅内装修豪华，就像宫殿一样。进入客厅，阿姨说：“于老板，陆总和陶姐还没回来，陆琴在房间里跳舞，我去叫她，你们稍等。”
阿姨去敲门，门开了，从房间内传出震耳欲聋的舞曲声。阿姨说：“陆琴，你于叔叔来了……”陆琴说：“去，你没看我正忙着吗？别烦我！”陆琴“砰”地关上门。阿姨过来抱歉地说：“陆琴不肯出来，你们坐会儿，我去沏茶。”
于老板和唐世华坐在真皮沙发上，小声地聊着天。于老板说：“我跟这栋别墅的主人陆强，是小学和初中的同学，我和他坐过同桌，他老抄我作业，为了不让老师发现，他故意有一两道题目抄错。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当了老师，他初中毕业后进厂做销售，再后来，他跟同学张华一起创业，没多久他俩就分开了，经过几年的拼搏，陆强拥有了华强公司，张华拥有了华阳公司，我呢，一直是穷教师一个，直到前年，我才狠心辞了职，办起了大洋教育，也算小老板一个。”唐世华恭维道：“于老师心系教育，创业也没脱离教育行业，令人敬佩。”于老板笑道：“蟹有蟹路，虾有虾路，我当教师十几年，做教育我熟悉，干别的我没把握。”
唐世华呷了口茶，那茶是顶级的碧螺春，清香甘冽，令人神清气爽。唐世华说：“我们一直等下去吗？不知陆总啥时候回来？”于老板说：“应该快了吧，我下午跟他说好的，晚上带老师过来，他不会放我鸽子的。”唐世华征询道：“要不，我先去和学生沟通一下？”于老板点点头：“嗯，也行，你先去和她交流交流，熟悉下情况，只要她点头了，她父母肯定没问题。”
唐世华过去敲门，好一会儿，门开了，一个女孩劈头说道：“敲敲敲，烦不烦！你……”女孩看到敲门的不是住家保姆，而是一个大帅哥，不禁愣住了。出现在唐世华眼前的，是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孩，身高有一米六五左右，穿着紧身的跳舞衣，曲线玲珑。这是上初二的陆琴？现在的孩子真早熟，十四五岁，就出落得像大姑娘了。
陆琴打量着唐世华，忽闪着眼睛说：“你是谁？”没等唐世华回答，她继续说道，“哦，你是家教老师？这么年轻啊。”唐世华笑道：“年轻不好吗？你比我更年轻。”陆琴冷冷说：“我要跳舞，你回去吧。”唐世华说：“你把音乐关小点，让我进去说话好吗？”陆琴返身把音响关了。唐世华走进了房间。房间里有宽大的液晶显示器，有高档的音响设备，还有更衣间。
陆琴转过身，不满地说：“我爸想干什么，既然我初中毕业就要出国，只要把英语学好就行了，学语文有什么用？”唐世华看着她说：“你是英国人还是美国人？还是澳大利亚人？都不是，你是中国人！语文也叫国文，跟国歌国旗的象征意义是一样的，代表着一个国家的尊严！你学过都德的《最后一课》吧？由于德国对法国的入侵，法国人被迫学德文，乡村教师韩麦尔因为不能教授法文而感到痛心，但他教导学生不能忘记自己是法国人，不能被德国人嘲笑，里面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怎么？你们还自己说是法国人呢，你们连自己的语言都不会说，不会写！’你听听，一个人不会说不会写自己国家的语言，是多么悲哀的事！中文是中国人的文化胎记，中国人的文化修养就是从中文学习中培养的，如果你连母语都没学好，就算你出国留学了，也会被外国同学耻笑的！所以，你要先学好中文，再出国学习他们的文化。”
唐世华侃侃而谈的一番话，把陆琴镇住了。她没想到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帅哥，如此健谈，说得还挺在理。陆琴回过神来说：“我没想那么多，是爸妈要我出国，我才不稀罕呢！”唐世华明白了，原来，陆琴并不情愿出国，她并不愿意接受父母的安排，因此对父母请来的家教抱有抵触心理。唐世华笑道：“其实，学好语文好处多多，将来你恋爱了，如果发一些优美的短信给异性，就可能赢得爱情，或者打败你的情敌。”陆琴笑了，笑起来很好看：“嘻嘻，只可能我淘汰别人，不可能别人淘汰我。”唐世华笑道：“你是不是想留在国内？是不是舍不得国内的好朋友？你把语文学好了，就有理由对你爸妈说，你喜欢中国的文化，舍不得离开中国，你就不用出国了。”陆琴兴奋地说：“对呀，这个理由好！只要能留在国内，只要能摆脱父母的安排，我愿意把语文学好！”陆琴眼珠儿一转，“不过，我先考考你，你比我懂得多，才能教我。”唐世华笑道：“没问题，你尽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琴眨巴着眼睛说：“形容丰盛的大餐，用哪个词语？”唐世华暗笑，她想用生僻词给我来个下马威，这可难不倒我。唐世华笑道：“你说的应该是饕餮大餐，这是传说中的一种凶猛怪兽，只有一个大头和一张大嘴，见到什么吃什么。这两个字怎么写呢？可以用拆字法来记忆，比如赢是亡口月贝凡，饕餮两个字的下面都是食，上面分别是号虎、歹和珍珠的珍的右半边。”陆琴点点头：“嗯，回答正确，加十分！还有一个问题，形容八十岁以上的老人用什么词语？”唐世华想了想，回答说：“耄耋，写法很好记，就是老毛和老至。”
陆琴赞道：“不错不错，你比前几个来的有学问。帅哥，你看过《西游记》吗？”唐世华笑道：“每年暑假都要重播的经典电视剧，我当然看过，看过还不止一遍。”陆琴歪着脑袋说：“我有个问题想不通，孙悟空大闹天宫时，神通广大，天上的神仙和天兵天将都不是他对手，为什么后来他连一些小妖怪也打不过，还要去天上请神仙帮忙？”唐世华略思片刻，笑道：“他被如来佛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五百年没练武功，能不退步吗？所以他的功夫不如从前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原因，我还以为这是《西游记》里自相矛盾的地方呢，听你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佩服！”陆琴笑盈盈地说，“既然你这么厉害，那我出个谜语给你猜猜，看你能不能猜出来。”唐世华笑着说：“好，洗耳恭听。”陆琴说：“什么事你能做，我能做，大家都能做，一个人能做，两个人不能一起做？”
唐世华搜肠刮肚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了底，笑微微地说：“你说的是做梦吧。”陆琴笑道：“回答正确！”唐世华笑道：“陆琴同学，今天我是不是通过了你的面试？”陆琴抿嘴一笑：“可以这么说，不过，我想加试一道题，行吗？”唐世华笑道：“难度要增加哦。”陆琴看着他说：“你会拉丁舞吗？”唐世华庆幸自己报过一个学校的拉丁舞班，这会儿可以派用场了，于是笑道：“学过，会一点。”陆琴热切地说：“可以陪我跳一曲吗？”
拉丁舞曲骤然响起，时而欢快，时而悠扬，时而激越，时而舒缓。一曲舞毕，陆琴面色潮红，唐世华气喘吁吁。陆琴说：“帅哥老师，你跳得真棒！希望下次你还能陪我跳舞。”唐世华微笑道：“我是你的语文老师，不是拉丁舞老师。”陆琴调皮地说：“我不管，除非你不想留下来给我补课。”唐世华苦笑，碰到这么不讲理的学生，除了妥协还能怎样？除非自己不想接这个活，方可潇洒转身。
唐世华回到客厅，看到一对中年夫妇坐在沙发上，正跟于老板聊着什么。那中年男人莫非就是陆强？怎么有点面熟？哦，想起来了，前几天在电视台的《民生在线》里看到过他，那是几户居民投诉老新村改造工程质量低劣，路面积水，屋顶漏雨，墙面剥落，下水道堵塞，比不改造前还糟糕，记者采访的那个改造工程的老板，就是陆强，陆强当时说那些居民小题大作，改造工程浩大，有点小问题很正常，用不着大惊小怪。唐世华当时看了挺气愤，没想到他就是陆琴的爸爸，真是出乎意料。
于老板看到唐世华，关切地问：“怎么样？”唐世华淡淡地说：“决定权不在我这儿。”陆强冲着女儿的房间叫唤：“琴儿，出来，爸有话问你！”陆琴就穿着紧身的跳舞衣，来到客厅，冲着陆强说：“爸，有何吩咐？”陆强看看女儿，责备道：“穿成这样就出来见客，没教养。”陆琴针锋相对道：“养不教，父之过，我没教养是您的责任，可别赖我。”陆强侧头看看妻子：“唉，秀珍，都是你把她宠的！”陶秀珍对陆琴说：“于叔叔给你请的家教老师，你满意吗？”
陆琴瞅了唐世华一眼，故意板起脸说：“看看你们给我请的什么老师！”就在她爸妈、于老板和唐世华的惊诧神色中，她话锋一转，“他那么帅，那么有才，我能不满意吗？”
陶秀珍笑道：“你这丫头，一惊一乍的，叫人摸不着头脑。”